第32章 除夕夜·美人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阿茴内心的甜蜜，杨川谷奉父亲命寻阿茴到正厅吃饭，瞧见阿茴满脸绯红，不由吃惊道：“阿茴，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杨川谷摸了摸阿茴的额头，“这般热，那今晚要辛苦我将你那一份灸羊肉吃了。”
阿茴折了杨川谷的手，“你才发烧呢！我好得很！吃完你那一份都可以！”
兄妹俩嬉闹着进了正厅。
杨府对待下人一向宽厚，杨安平吩咐在正厅摆了两桌，一桌是杨家几人和李彦兮围坐，一桌则是府中奴仆围坐。
杨安平率先举起手中的屠苏酒，“杨府没这么规矩，大家不必拘着。今天过个好年，愿来年山河无恙，平安顺遂！”
其余人等皆举杯恭贺，随后入座，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听得阿茴赞了一句，“好香的鹅肉！”，林伯抚须笑道，“三小姐，这道鹅肉火候正好，你多吃几块！”
这道红烧蜜汁鹅肉，制作手法不难，但是对火候的要求极高。
阿茴夹起一块焦黄的鹅肉，笑道：“此鹅大概想不到，自己的死因竟是长得像鸭子！”
“哈哈哈哈，知道小姐不喜腥味，特意用姜片翻炒过才与五花肉下锅的！”林伯道。
鹅肉色泽分明，油光铮亮，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酱红色，隐隐有黄酒的香气。
阿茴轻轻咬上一口，鹅肉不腥不柴，鲜嫩多汁，甘香四溢，既有酱香也有蜜汁的香甜。
特别是那鹅头，肉质软滑，小火炖过之后骨头都是酥软的，令人回味无穷。
就连李彦兮精食之人都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好酒好菜吃得阿茴心满意足，她吃饱之后与父亲母亲亲亲热热地说了几句话，杨安平便吩咐着下人几句。
不下片刻，下人便带来了几个酒樽、几个装着莲子瓜子的小陶罐，还有一个几丈高的箭壶。
阿茴跃跃欲试，站起身做睥睨状，“你们谁来？”
原来历经历代帝王的励精图治之后，国家不似从前那般贫弱，人们在酒席上的娱乐活动变多了起来。
要说当下宴席最吃香的几项活动，非酒令、投壶与乐舞莫属。
本朝最为盛行的酒令，就是推举一人为令官，其余人等轮流作诗，做不出诗或者未能遵守规则的人就要罚酒。
但是杨家精通文墨着寥寥无几，故而大家对这项活动兴致不高。
至于乐舞更不必说了，杨家祖先虽然贫穷但却也立下家规不许与烟花之事有粘连，杨安平自然不会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咳咳，虽然卫玉这两年脾性比年轻时好了许多，但是还是不敢造次啊。
本朝官员狎妓者甚多，于家中豢养舞伎之风盛行，每逢宴席家中乐伎舞倡便会歌舞相随，有的主人也会亲自上阵，一展歌喉，大秀舞姿。
在这种宴席上，若主人家向你发出起舞的邀请，可是不能拒绝的，不然就是被视作大不敬。
不过杨安平目前也没遇上这样的烦恼，就他沙场带下来的煞气，哪个没眼色地敢上前邀他起舞？
那宴席三大活动就只剩下投壶这一项比较适合杨家人玩了。
杨家一家子几乎个个都是练家子，杨川谷虽然力气比不过阿茴，但是他也有轻功傍身，眼力也好啊！何况他体质不能喝酒，因此他的酒还是度数极低的清水酒，这简直是不赢都对不起老天爷！
杨川谷一脸豪气地走向壶前与阿茴对决，杨杜松不似两人好胜心强，只和李彦兮笑在一旁——玩起了猜枚。
李彦兮伸手入小陶罐再握拳伸出，杨杜松想了一下说，“五个你托我查探之事有眉目了。”
李彦兮平摊双手，手中赫然是六颗莲子，“哦？”
“嗬！就差一个！”杨杜松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饮下，“巴蜀两地的私制兵器——流向之地确实如你所料。”
轮到杨杜松伸手入陶罐，李彦兮不假思索道，“六个吧。那些人身份没有暴露吧？”
“啧又输了。没有，放心吧。”杨杜松有饮下一杯。
两人便这样边聊边玩。几局过后，杨杜松赢少输多，他哈哈大笑道，“阿彦你会读心术的么？”。
李彦兮也笑，“杨大哥在军营玩猜拳总喜欢仿照别人的招式，我也是碰运气而已。”
李彦兮逐渐放下心防，不计输赢和杨杜松玩了几局，佳酿入肚，只觉好不痛快。
那边阿茴与她二兄对决，两人俱是全神贯注，两人都已中了两矢，剩下一矢至关重要。
轮到阿茴投出最后一矢的时候，杨川谷起了玩心，突然在阿茴耳边说，“阿茴，阿彦在偷看你哪！”
阿茴心下一跳，不自觉往一旁的李彦兮看去，投掷出去的箭矢便失了准头，“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你使诈！”阿茴大声控诉，且阿彦明明没有看自己！
“我哪有使诈？谁看到了？我怎么使诈的？”杨川谷一脸无辜。
阿茴简直是哑巴吃黄连，被自己二哥的无赖做派气疯了，“今日我不信还赢不了你这个无赖泼皮！”
那头杨安平和卫玉等人听到动静，一同观战，后来还轮流着玩了好几局，满堂俱洋溢着欢声笑语的暖意，隔绝了外头飘零的霜雪。
夜深了，管家在曲折的游廊里为李彦兮掌灯，他边走边解释，“原也是要守岁的，但是将军正旦还得早早进宫朝贺，加上咱们的老夫人还在时常说‘杨家的祖宗哪里会计较这些虚礼？平日里尽孝便也罢了，都早点歇息去吧’哈哈哈，故而李公子不要介怀才是。”
林正亮以为李彦兮器宇不凡，必然是来自簪缨之家，可不能让他轻看了杨家礼数不周到之说，因而和李彦兮讲了这一番话。
李彦兮又怎会计较这些，想想杨老夫人所言极是，不由真心道，“杨老夫人真知灼见。”
“大公子他们都有了醉意，厨房煮了醒酒汤药，李公子你喝了也早点歇下吧！”林正亮躬身退下。
李彦一人慢慢走入房门，明明自己酒量还不错的，为什么会有轻飘飘的感觉呢？就好像，就像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切，今夜他竟然觉得自己就是杨家一员，似乎是庄生晓梦，那自己是庄生还是蝴蝶？
李彦兮看着桌子上泛着热气的醒酒汤药，就不忍心就此喝下。
就算是梦也是好的。
此时睡意全无，自己微微发热的皮肤和冷风一经相遇，李彦兮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李彦兮披了一件外衣，朝房门外走去。
今日是除夕，随侍的奴仆也获准早些回房歇息，四处都静悄悄的，李彦兮甚至能听到雪花轻轻落在屋檐上的声响，它们凝成水珠，再一滴一滴地掉落在李彦兮的脚旁。
阿茴和杨川谷对战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喝得自己是昏昏沉沉的，被父母亲喝令回房休息。此时她觉得口干舌燥，唤了几声潇湘没人应之后才想起潇湘除夕是在管家处过夜的。
她自床榻翻起，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又觉人有三急，拿了一件深衣便往房外走去。
回来的时候隐约看见一白衣美人立在屋檐下，好似还在伸手接雪。
阿茴揉了揉眼睛，心道哎哟这莫不是狐狸精下凡了？是来勾引自己的吗？
阿茴酒劲还没有过，有点跌跌撞撞地往那美人走去。
走到跟前，那美人竟然好像知道自己的名字，阿茴阿茴地唤着自己！
阿茴闻着熟悉的香气，发热的身体触碰到冰凉的衣襟，啊好舒服！
于是觉得好舒服的阿茴一把抱住了李彦兮的腰，“美人你好凉，我好喜欢！”
被抱住的李彦兮哭笑不得，他的厢房其实离阿茴的并不近，不知道她是如何跑这里来了。
闻着熟悉的淡淡檀香味，阿茴埋头狠狠吸了一口气，仿佛终于实现了很久的愿望一样满足，“啊！美人儿，你怀里有什么好宝贝？这样香。”
李彦兮无奈地笑，抓住阿茴想扒拉他衣裳的双手，又拍拍阿茴的头，“阿茴你好好瞧瞧，我是谁？”
入眼的淡棕色眼眸好似含情脉脉一般望着，鼻子高挺，下颌骨弧度优美，身后白雪皑皑衬得他唇是点睛的一抹朱红。
“啊，是我家阿彦哪！”阿茴捧着李彦兮的脸感叹道。
李彦兮不好让阿茴进自己的房间，只好将那碗还算温热的醒酒汤端出来给阿茴服下。
起先阿茴不肯喝，喝了又要起夜怎么办？但无奈她看不得李美人蹙眉啊，只好一口气喝光了。
李彦兮想唤奴仆送阿茴回房，阿茴不肯，“阿彦你在这里作甚么？”
“睡不着，出来看看。”李彦兮道。
阿茴点点头，摸摸李彦兮的手，一惊一乍，“啊，这般冻！”
接着熟门熟路地跑回偏房搬了一个小火炉和两个小杌子，她拍拍杌子和李彦兮说，“坐这儿，这儿也可以看雪的。这雪好看，我陪你看。”
虽然她好似还没有完全酒醒，但是醉了也不会将就，选的位置两人都可以避风。
“阿彦你为何不睡觉？”阿茴搓搓手，烤着火又问一次。
“睡不着。”李彦兮好脾气地说道。
“哦哦，阿彦想自己的家人了吗？”阿茴又问。
“嗯，算是吧。”李彦兮看着一明一暗的炭火道。
“那你为何不回去看看啊？”阿茴歪头问，喝了醒酒汤又被冷风吹了几下的她清明了一些。
李彦兮听着这话竟然笑了，他望着飘零的雪花说，“阿茴，我早就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