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暧昧
淳于明目前任职羽林中郎将,统领部分皇帝的近身侍卫,有父亲淳鸿光珠玉在前,淳于明目前似乎无甚出彩之处。
不同于父亲清瘦冷冽,他的眼神温和无害,与他魁梧的体格形成一种奇特的协调。
他走近李淑语,看见她的厚袄衣和手炉早已放置在一旁,脸上甚至还有微微汗津,指指她手中的桂花酒说道,“这桂花酿虽然不会醉人,但饮多了身子发热待会被冷风一吹头疼就不好了。”
李淑语嘟囔着放下酒杯,这人怎么比父亲管得还多?
李淑语的父亲淮南王李启山在夺嫡之战中是原太子阵营的人,落败之后安分守己,加上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不愿看到剩下的子孙再自相残杀,央了皇帝李良恒网开一面,皇帝也不是暴戾之人,故而仅剩的几位皇室子弟都在封地好好待着。
淮南王李启山虽有自己的封地,但他的妻子是太皇太后的侄女,李淑语嘴儿甜,太皇太后很喜欢与她聊天解乏。故而夫妇两人也不时带着儿女回京看望太皇太后。
李淑语的孩提时期大多都是在长安打发的,与京中子弟相熟得很,淳于明就是其中一个。
而淳于明今日于宴席上寻李淑语,是因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她说。
他知道午宴上人多眼杂,绝非说话的好地方。
但是自和亲的消息一出,他的心就好似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压得他寝食难安,连长公主都看出他坐立不安,问他怎么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淑语不满应道,却看到淳于明还没有走开,不由奇道:“又怎么了?”
“你当知道,乌孙使者求娶一位公主。”淳于明道。
“知道啊,这与我何干?”李淑语不甚在意地答道。
淳于明定定看着李淑语不说话,李淑语渐渐收起了随意的脸色,看向淳于明。
乌孙使者求娶的是公主,但宫中哪位夫人舍得让心爱的女儿出嫁?相比之下,自己是诸侯王的女儿,按照礼节来说自己也算得上是公主,也正好适龄,更重要的是还没有定下亲事!这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合适的!
这也正是淳于明着急的原因。
“你是说,我有可能会被送去和亲?”李淑语说完,又呸呸呸打了打自己嘴巴,“不至于这么巧吧?”
淳于明此时借着他高大的身体遮掩,和李淑语说:“解忧,你知道的,有我在,你可以不去和亲的。”
什么?你在我就不用去?这是什么道理?你帮我去和亲吗?不对,莫不是帮我找到一位愿意去和亲的公主?不太行吧?自己要是定了亲,不就?李淑语心里九曲十八弯,突然猛地抬头看向淳于明,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情?
啊呀,感情今个儿自己这棵铁树开花了?一开还是红彤彤明艳艳那种。李淑语为自己终于能扳回一局感到高兴,却又在下一刻感到烦恼。
这淳于明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呀?难不成还真是当局者迷?
李淑语努力回想,却难以在回忆中找到属于淳于明的一丝印记。
她不知道,日后的万千个日日夜夜,眼前之人似是刻在她的骨骼里、融入她的血肉中,一呼一吸,生死相随。
淳于明看着李淑语不语的样子,以为她在恼怒自己的无礼,他歉意道:“解忧,我说的是权宜之计,事后我们在想其他借口将此事揭过也可以的。”
淳于明沮丧极了,心里头苦得要命,他的鼻子甚至还有点酸,他想现下就离去,但是他可以不在乎李淑语不喜欢他,却不忍看着她远嫁乌孙,即使是有一丝这种存在可能他都觉得焦虑不已。
李淑语道:“我知道了,你让我回去想想成吗?”
“好。”淳于明松了一口气。此时不少官员已经起身回府,他便急急地跟着走了出去。
而阿茴自然不会没事往卫玉边上凑,她拉着谢碧陶从侧门而出,打算在四周转悠转悠等着母亲叫自己打道回府。
走出殿门,两人远远地看到一位青年意气风发,大步流星,眼见就要消失在拐角的甬道处。
阿茴急急地和谢碧陶说,“你先去后花园等我,我问我大哥两句话。”
今日皇上赐婚的消息传来,阿茴打心眼为大哥高兴,此时见了大哥,正好细细问上一问今日朝上的情况。
谢碧陶一人行至后花园,虽是冬日,但这殿后的沁园绿林滴翠,泉溪遍流,又有大片的山茶怒放,不见半点冬天萧条之意。
谢碧陶抬头看看天空,方才还有点日头,现在天又暗沉下来,像是被糊了一层白纱。
耳边传来银铃般的笑语,“这朵好看吗?”
谢碧陶透过层叠的翠竹叶子,看到一位身穿鹅黄色深衣的少女手上拈着一朵重瓣湘妃色山茶问面前的男子,可不就是李良硕?
“好看,很衬你。”李良硕一脸宠溺地笑。
“那你帮我簪上吧。”少女将手中的山茶递给李良硕。
李良硕接过,将怒放的山茶花轻轻往少女头上发髻簪好。
两人相视而笑,看得谢碧陶好不自在,怎么感觉自己像个偷窥狂一样?要是被人察觉多不好意思啊。
好不容易等到少女离去,谢碧陶悬着的心的放了下去,这么久了不知阿茴回来寻自己没有?她想着悄悄退出去,却不料脚下的一片石瓦不听话,一脚下去突然裂开了,“卡啦”一声。
谢碧陶知道李良硕已经望了过来,只好破罐子破摔,假装一路观赏风景偶遇李良硕,“啊,六王爷!您也在这儿!”说着盈盈施礼。
谢碧陶今日着黛蓝色深衣,白色衿带,底下是雪青色裙裾,她一向不怎么偏好色彩鲜艳的衣裙,平常人穿了可能会显暗沉俗气的色调到她高挑清丽的身上竟是熨帖端庄得很。
李良硕看了两眼谢碧陶,忽然解释:“方才是三公主,自小喜欢缠着我玩儿。”
谢碧陶这么机灵一个人儿,这一时也不知道是装傻说‘什么人啊,没看到’还是说‘原来如此’。
幸好李良硕并没有等她回答就又出声了,“此次乌孙来使进贡了一批上好的胡桃,补气养身也是极好的,待会我叫下人给你祖父送点过去,上次叨扰了道长清修。”
谢碧陶假意推辞,“王爷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心里想的却是,那感情好啊,祖父修道炼气时就爱用胡桃稳固根基了,自己也喜欢吃胡桃,生吃温润生甜,还可以煮核桃粥、核桃酪,回头给阿茴也送点,她也喜欢。
李良硕知道谢碧陶喜欢吃胡桃,以往在宫中她总是随身带着几个,或是磕在墙上或是磕在食案,然后像松鼠一样细细翻找里面的果肉,而自己在前边静静看着的时候她总会递上一块剖好的果肉,还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思及往事,李良硕弯起了好看的杏眼,“无妨,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的。”
两人一路慢慢穿过竹林和山茶花丛,拐了个弯,一片梅林映入眼帘。
梅花枝丫生机勃勃地朝四周伸展,枝头上茶白色嫣红色花瓣重重叠叠,鹅黄色花蕊相得映彰,好一个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李良硕伸手折下一支梅枝,上边有几朵白里透粉的梅花已然开放,还有好几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梅花传春报喜,五瓣正是五福,今日赠卿梅花,愿卿来年平安和乐。”李良硕将梅枝递给谢碧陶。
天空忽然下起了雪,如柳絮,如芦花,纷纷扬扬,落在梅花上,凝成一朵剔透的霜花;落在谢碧陶的长长睫毛下的泪痣处,形成一颗晶莹的水珠。
梅花灼灼,飘飘洒洒的雪花下,谢碧陶拈着梅花,李良硕俯身轻轻将她脸颊的水珠抚去。两人相对而视,玄青色身影与黛蓝色倩影远远望去竟好似一对深情呢喃的璧人。
阿茴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幅景象,她不忍打断这番良辰美景,等着李良硕嘱咐完谢碧陶早些回府别冷着了才吊儿郎当地出来。
她伸手折了一枝桃枝,抚了抚花瓣的未融化雪花,叹了一口气,“啧啧,天底下竟有这般好的买卖,看完姻缘还附赠姻缘的!早知道我也改行当道士了!”
谢碧陶嗤笑一声,“就是道士须得斋戒这一条要求你都受不了了。”
阿茴又问,“你该不会真的要当王妃吧?”末了又敛了神色,压低声音,“说真的啊,这皇宫的水可不浅。”
谢碧陶如何不知道?别说现下不知道李良硕是否对自己有意,即使有意谢碧陶也不愿拘在皇宫里围着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放心吧,不是你想的那样,王爷方才给祖父赏了些东西,又说了些吉祥话而已。”谢碧陶说道,“你呢,急冲冲问了你大哥什么?”
“哈哈哈我问他想在哪里办酒席,估摸着是开春之后在漠北办,你那时回漠北了吗?”阿茴问道。
谢碧陶认真想了想,微微颔首,“那时应是回了漠北的。”
“我们找个时间去寻嘉柔姐姐吧,看看她要缝制什么样式的嫁衣!”阿茴一脸兴奋说道,仿佛要缝制嫁衣的人是她一样。
看到阿茴这幅样子,谢碧陶也不禁笑出了声,她这好友就是这样,喜形于色,从不藏着掖着,遂应声道:“好啊!”
两人说话间雪渐渐大了起来,恰逢卫玉与杨氏的丫鬟都来寻人,几人便离了宫门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