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雪地异动
阿茴与杨川谷一行人等赶了半日路,谢家与杨安平一干人等也在傍晚时分与斐将军汇合,谢碧陶辞了阿茴回去照看母亲去了。
阿茴刚刚吃完斐将军两只油水光滑的烤鸡,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饱暖思那啥,不过鉴于自己和二哥还是光棍两条,她把目光放在了端坐在驿站处喝茶的杨杜松身上。
只见她便走边掏出一张素白的手帕,一惊一乍地朝杨川谷叫道:“二哥你瞧,嘉柔姐姐给我的帕子绣得多好呀!看着活灵活现的小奶狗,我都舍不得用了!”
杨川谷也是个会来事的,听了和妹子会心一笑,“哦?让为兄看看,果真有那么好?”说着就要上手拿。
这时杨杜松大手一挥,就将这帕子往怀里揣,“喝茶弄脏手了,刚好借你的帕子一用。”
阿茴嘻嘻一笑,又装作愁眉苦脸样:“哎呀好久没见嘉柔姐姐,真是叫人思念得紧啊!大哥你觉得呢?”
眼见周围的将士都心有不宣地装没事发生,希望自己化身木头桩子的却又竖起耳朵的僵硬模样,杨杜松知道自己又被妹子摆了一道,瞪了她一眼便往房里走了。
杨茴香吃饱饭足又调笑完自家木讷的兄长,心情大好,不由得感叹两句:“看大哥这幅样子,咱家很快就有喜事了呀!甚好甚好!”
阿茴想到大哥和表姐青梅竹马,表姐温婉落落大方,自己的大兄又一表人才,郎有情妾有意,简直是天作之合啊!
阿茴又脑补了兄长婚后其乐融融,蜜里调油的生活,膝下还有几个粉糯可爱的小团子糯糯地唤自己小姑姑,不由得笑得更欢了。
杨川谷不忍看着妹子笑得像个傻子一样,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瓜:“吃傻你了?外头雪停了,藏狐也出来觅食了,出去逛逛不?”
阿茴听到出去二字,早已忘了拍头之恨,拿起白色风帽兴冲冲地往外走:“那自然是要去的,快来快来!”
藏狐和赤狐大小差不多,毛厚而浓密,背中央的毛是棕色的,体侧的毛则为银色,最有意思的是长着一张方脸,活像一个老干部。
阿茴早就久仰大名,这回经过陇西,决计去会一会这自带灵气的西沙狐。
外面的风雪已经渐渐停歇,阿茴和杨川谷带上弓箭和酒囊等物就往西出发,随同的只阿影和阿福两个贴身护卫。
驿站外的官道铺了薄薄的一层雪,冷风呼啸着刮在脸上,阿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夹紧马肚,“驾”一声一马当先拣了一条小道寻狐去了。
在一草垛处蹲守了个把时辰,西北的夜明星疏,藏狐还未出没,阿茴便喝了一口酒暖暖身子,和二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此次白水一战你大出风头,想好讨个什么赏了吗?”
杨川谷闻言挑眉一笑:“那自然是要向陛下给我妹子找个顶顶好的夫婿!你猜陛下会不会觉得头秃得很,觉得我这提议难以实现?哈哈哈哈哈!”
阿茴知道他在岔开话题,却也顺驴下坡,白了杨川谷一眼:“哎,阿彦为啥不回京啊?漠北各郡明明就有足够人手的,不缺他一个。”
杨川谷听了一脸深意地回道:“不可说不可说,你回京之后有个大大的惊喜等着你呢!就怕你无福消受啊。”
阿茴还想追问是什么样的大福,阿影在身旁悄声道:“出来了!”
雪地里突然一阵骚动,一双小爪子扒拉着雪块,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紧接着就是一张方方正正的脸。
阿茴心道应该是冬雪把它的巢穴盖住了,现下出来找吃的了来了。
几人抬头看去,果真看到一只方脸的狐狸从洞里钻了出来,静静伫立着朝远方望去。
阿茴心想这狐儿身影看上去还蛮威风的样子,不知道跑得快不快,刚想摸起弓,只听见“喵呜”一声大叫,接着又是几声“嗷呜嗷呜”,听起来还有几分像小儿啼哭。
阿茴等人:这藏狐如此呆萌的吗?
阿茴叫众人放下弓箭,杨川谷和阿影同样不解地看向她,阿茴认真地说:“你们不觉得这藏狐很像一个人吗”
阿福憨憨地问:“谁阿?”“你们不觉得它长得很像大管家吗?”
大家伙定睛一看,果真这沙狐的国字脸,小眼睛,静静立着思考的模样细看还真的有几分像大管家林正亮,不由得都笑出了声。
阿茴拂了拂身上的雪粒,站起身来:“我要是把这家伙猎回去,指不定大总管还和我生气残害了他的弟兄呢哈哈哈!”
那藏狐看见有人近身倒也不怎么害怕,反而叫得越发欢了,嗷呜嗷呜地叫个不停。
阿茴只觉得奇怪,杨川谷在后头跟了上来,说道:“这傻狐为了求偶连命都不要了,这样叫唤法不就是变相叫大家快来吃我吗?”
话音未落,不远处果真就出现了一只兔狲,慢慢朝着那立着的藏狐靠近。
阿茴挽起了弓,搭弓,射出一箭,却故意失了准头,只吓跑了那只兔狲,阿茴瞧见这方脸狐狸,不知为何觉得亲切可爱的紧,难下杀手,心道这莫不是合眼缘
阿茴嘟囔道:算了,今日就当是行善积德啦!眼看在这雪地蹲守个把时辰却要空手而归,即使是见着了这难得一见的藏狐,众人难免都有点兴致缺缺。
戈壁上的雪地给人涤荡天地尘埃的无垠辽阔之感,月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几片稀拉的云层遮住了。阿茴率先上了马,准备招呼大家回驿站。
这时杨川谷突然眺望不远方某处,眯眼看了几眼说道:“那边似乎有人马来过。”
阿茴听了不由觉得奇怪:“那又如何?”
阿影和阿福也有同感,虽说这里已远离官道,但这是途经西域各国必经之地,有不少商队或镖局为了赶时间也会从旁抄近路。
杨川谷自然也知道有这种可能,但是回京一事仓促,加上行伍中还有一位身份特殊之人,他不得不多起一份心眼。
杨茴香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关键时候从不拖后腿,知道兄长有此举动必定有他的思量,当下也调转马头跟着杨川谷往远处一个小山丘而去。
待走得近些,阿茴果真看到雪地里有许多繁杂的马蹄印散落在一个已经熄了火的火堆旁,空气中隐隐有些酒香。
杨川谷上前摸了一把火灰,还有些许余温。他仔细查看了马蹄离去的轨迹,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阿茴知道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悄声问道:“二哥,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杨川谷低声道:“离去的马蹄印整齐划一,不像是普通的商队或者镖局人马最关键的是,你可闻出这是何种酒香了?”
阿茴点点头:“嗯,是京城如意坊的竹枝青。”
如意坊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酒楼,也无数的文人骚客和达官贵人喜欢消遣的地方。
这酒楼最受追捧的便是取清晨竹叶上的露珠作为水源酿造的竹枝青。
因这露珠须得是春夏交际之际于日出前采集,加之后续加工工序复杂,这竹枝青成品未免就少些,渐渐就有了更有物以稀为贵的意思。
阿茴有幸在寄给母亲整理库房是瞥见了御赐的瓶身印有龙飞凤舞“竹枝青”三字的青白色酒瓶,当下便央了母亲给了自己。
阿茴当时尝了觉得名不符其实,笑言:“入口清冽,隐隐有些竹子的清香,但这‘不用泛瑶觞,花先着酒香1’怕不是这店里哪位小厮假扮仕子自卖自夸的吧,明明都没有我家林伯酿的糯米酒甘香啊!要不是御赐之物,我还以为这是假酒嘞。”
一番话惹得众丫鬟都掩嘴笑了。
再说阿茴听了杨川谷的话后被这冷风一吹,竟觉得背后生寒。
家中对朝中各种动向虽然没有对阿茴耳提面命,但也没有刻意瞒着,阿茴也是个一点就通的:有这酒的一众人是京中来的,且很可能非富即贵,身份低下的人喝不起竹枝青,而离去的方向似乎就是朝着驿站而去,但父兄都不知道还有这些人的存在,总不能是贵家子弟们闲得蛋疼跑到这年不拉屎的地儿顽吧?
杨川谷知道阿茴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示意他不要着急:“先不要轻举妄动,先回去秉明父亲吧。”阿茴几人按下心中不安,打马朝驿站飞奔而去。
再说那谢家一行人等和杨家的行伍汇合,谢碧陶陪着母亲去和卫玉聊天解乏,去到卫玉房中才发现阿茴和兄长出去看藏狐了。
两位夫人闲话几句,无非是围绕回京之后要置办的事情,要参加的宴席等等。
阿陶觉得无甚意思,刚想找借口出去,谢母就开口了:“阿陶你去看看厨房里煎的药好了没有,阿良陪着我就好。”
阿陶行了一礼,深感母亲的善解人意,嘱咐丫鬟两句之后就告退了。
谢碧陶行至驿站门外,手搭在眉头出远眺,呼出的热气在她白净的脸庞处蒸腾,李硕在马厩处回身便瞧见了阿陶这副模样,觉得她活像个下了凡间的仙童,与记忆中的某个模样似乎重合了。
心念至此,李硕开口叫住了颔首低眉想要离开的谢碧陶。“谢小姐请留步!”
阿陶停下步伐,望向李硕,只见他笑道:“听闻谢小姐从前跟在谢道长身边,今日一见谢小姐但是觉得面善得很,莫不是我与道教有缘?”
阿陶听了先是做了一辑,而后端正道:“叫李都护见笑了,碧陶幼时顽劣,跟着祖父到处窜,至于李都护觉得我面善……”
阿陶摸了摸自己冻的有点僵的脸蛋:“许是因为我得了一张大众脸吧。”
李硕默默看着阿陶摸着精致的脸蛋说出“大众脸”三个字,心想你这如果是大众脸那叫其他人情何以堪。但他也从善如流没有揭穿这话,谢小姐是个聪明人,如果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最好。如果是装作不知道,那么从刚刚的对话就知道她可以好好地配合自己。
李硕平素并不大信鬼神之说,此时却起了好奇之心,“谢道长在京中久有盛名,可惜这些年能得谢道长一卦的人已寥寥无几,某不敢叨扰谢道长清修,听说谢小姐尤擅卜卦,不知是否有幸能得谢小道长帮某算上一卦?”
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阿陶还是平静地问道:“李都护想卜什么?”
李硕本来观新宅风水的话都到嘴边了,看着阿陶小小年纪,却总是一副沉静如水的性子,不由得想逗一下她,于是突然风流一笑:“姻缘吧。”
自初见以来,阿陶所见的李硕不是谦谦有礼的君子,便是气质深沉的都护,这一笑就似那想讨食的狐狸,端的是浪荡不羁得很,阿陶不由得迷怔了一下,心道这怕也是个不正经的货。刚想作答,两人听到了从原处传来的嘚嘚马蹄声,抬眼一看,原是阿茴几人回来了。
本来以为这一打岔,这话头就揭过了,没成想李硕还认真地追问:“谢小道长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呢?”
阿陶望了望李硕,只见他一脸正派,只好道:“李都护言重了,祖父身体这些年越发不好,所以才深居简出,能替李都护推算姻缘是我的荣幸。”
李硕这才弯了嘴角:“如此便说好了,回路漫漫,谢小道长准备好了就与我说。”
两人站在廊下说着话,没一会儿,那几个小黑点很快便来到了跟前。
阿茴得了杨川谷先不要将发现异动的事情声张,远远看到李硕和谢碧陶站在廊下,一个利落翻身,和李硕见了礼就和阿陶说这方脸狐狸的趣事。
刚好大管家林正亮从小厨房出来,想要问问大家伙需不需要宵夜,自家小姐却和谢小姐看着自己笑成一团,搞得林管家摸不着头脑,问清原委后也是哭笑不得,林管家还因此被称作狐狸管家,当然这也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