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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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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睿一路在超速的边缘疯狂试探。

    赵兴旺他们早已经打过电话, 把黎簌的情况说给他听。

    连曹杰那种本来就喜欢偏瘦型女生的审美,都在电话里叹气,“小揪揪现在, 实在是太瘦太瘦了”、“她那是什么妈啊,搞虐待吗,能不能告她啊”。

    靳睿握着方向盘,眉心蹙起深深沟壑。

    很多话想问,但最后也只问出一句:“她吃过饭了?”

    “吃过了。老大说要回家里看看,我们把她送过去的。楚一涵说你发了定位在群里, 看你2、3分钟能到家属楼, 我们就先撤了。明天早晨我们再过去看她。”

    挂断语音前,楚一涵插话进来:“靳睿, 别让她熬夜了。”

    “知道。”

    车子猛地刹在家属楼楼下,靳睿摔上车门就开始往楼上跑。

    跑到5楼,他忽然慢下脚步。

    他想, 不能吓到她。

    这些年,靳睿做过很多噩梦,也有过很多不好的猜想。

    谈不谈恋爱根本就不重要, 他最怕的是黎簌受不了打击, 变成他妈那样。

    毕竟那时候, 陈羽也躺在病床上, 脸色苍白,消瘦虚弱。

    她信誓旦旦和他承诺过,说是为了她的小睿,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她还是只坚持了不到10年, 就离开了。

    有时候靳睿想, 只要黎簌平安就好。

    曹杰家里信佛, 可能生意做得太大,很多事情哪怕人力财力具备,也总会有一点点需要运气加持。

    所以曹叔叔每年都要去寺里走几趟,赶上靳睿在江城时,他也会问靳睿,阿睿要不要一起?

    靳睿都婉言拒绝了。

    他从来没有过这些靠自身能力之外的信仰,他一直骄傲。

    但黎簌离开后,他每年回江城都要随曹叔叔去寺里住2天。

    凭借能力所达不成的愿望,没办法,也要求一求金身慈面的佛祖。

    香火袅袅里不求别的,只求黎簌可以平安健康。

    哪怕他再也见不到她。

    她平安就好。

    靳睿站在6楼的楼梯口,闭了闭眼睛。

    他深深吸气,才看向过廊尽头。

    黎簌家的房门敞开着,没开灯,他知道她一定在。

    听到他们说黎簌消瘦,靳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黎簌站在客厅里,感觉到他的身影受惊地小声尖叫时,她身上那种如惊弓之鸟般谨慎防备的害怕,以及,捂住脸时袖口露出的消瘦手腕,都让靳睿心里狠狠一疼。

    像有人拿了一大把沙石,揉进了他的心窝。

    和赵兴旺他们说得一样,她的确变了很多。

    如果是过去,她一定是一声嘹亮尖叫,然后瞪他,甚至可能冲过来用那双热乎乎的小手卡住他的脖子,质问他怎么走路不出声音,是不是想要吓死她。

    “别怕,是我。”

    黎簌把手从脸上缓缓放下,看向门口。

    靳睿就站在门边,月色拓了他的影子落在地板上,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他的声音是温柔的。

    他说:“黎簌,闭眼。”

    黎簌就听从地闭上眼睛。

    不是那种对黎丽时的表面顺从,是从心里放下一切防备、真正安心地顺从。

    闭着眼,感觉到灯被点亮,隔着眼睑,都能看到一层暖的橘红色。

    过了几秒,她听见靳睿笑着说:“睁眼啊,傻了么?”

    黎簌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

    靳睿穿了件短款皮衣,里面是白色衬衫,站在她面前,轻轻对她笑。

    家属楼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些各家各户的生活杂音隐约传来,楼前白杨还未落光叶子,叶片随风沙沙作响,偶尔几声犬吠,伴随着主人的呵斥。

    靳睿就站在这一切她熟悉的场景中。

    他看上去比过去成熟不少,连嗓音都好像比高中时沉稳一些,眉眼却比那时候更温柔。

    靳睿的语气很轻松,像是故意在逗她开心,“嘶”了一声才说:“好像有点寒酸,应该弄个红色条幅,用胶带贴上‘欢迎回归’,要不,明天给你做一个?”

    黎簌眼眶酸涩:“不用了吧”

    也是打开灯黎簌才发现,这间房子应该时常有人打扫,桌上连一粒灰尘都没有,沿用了姥爷的旧习惯,电视机不看的时候,上面罩着老式钩花帘布。

    “这边没有什么可喝的。”

    靳睿扫视一圈,“不知道你回来,水没开通,只留了电。去我家坐坐?”

    黎簌跟着靳睿出门,看他关好灯,也关好门。

    然后他从皮衣口袋里,掏出钥匙。

    黄色的尼龙带子,还有大眼睛的黄头发水兵月,那是她硬要送给他的钥匙扣,他还在继续用。

    开门时,靳睿皮衣衣袖里露出他戴在腕间的手表,黎簌眨了眨眼睛。

    是那块他摔碎过表链的手表?

    之前一直在她那儿,也许房子被靳睿买下来之后,他找到又戴上了。

    可是她用502粘好的痕迹不见了。

    也许他已经换过表链了,当年她粘得确实不好。

    黎簌也是前两年才知道,他那块手表是很有名的品牌,和送给她的那条红色四叶草项链一样,都算是奢侈品。

    而且那个表链,是可以去店里花钱维修,直接拆下坏损的陶瓷段,换上新的。

    那么贵的手表,用502粘确实太寒酸了。

    也难怪他换掉。

    靳睿推开门,扭头看见黎簌把目光落在他手腕上:“请进?”

    黎簌跟着靳睿进屋,玄关里小羽阿姨的照片,照片旁还放着她当年买的小天使摆件。

    她在心里轻轻和小羽阿姨说,小羽阿姨,我回来了。

    这么多年不在泠城,泠城发生了不少变化,连“野鸳鸯广场”都变成了一片建筑风格时髦的商圈。

    可靳睿家、还有隔壁的她家,都好像被时光给遗漏了一样,和当年几乎没什么区别。

    黎簌坐在沙发里,看着靳睿站在厨房里煮冰糖橘皮水。

    等着橘皮水煮开的时候,靳睿走出来,把剥开的橘子吃了一瓣,剩下的,他递到黎簌面前:“吃么?”

    见到楚一涵和赵兴旺时,黎簌心里是诧异惊喜的。

    他们对她的维护、对她无条件的信任让她感动,让她想哭。

    可见到靳睿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归巢的倦鸟,这么多年的疲惫,都压下来,终于不用再扑腾着翅膀使劲儿飞了。

    也许她可以稍微停下来,歇一歇。

    17岁时,她就觉得“靳睿真好”。

    现在她马上要23岁了,依然觉得,“靳睿真好”。

    黎簌几近温柔地这样想着,把橘子放进嘴里,然后“靳睿真好”在脑海里消失了。

    这橘子不止酸,还发苦,又酸又苦的味道直冲天灵感,简直要命。

    黎簌微微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前的人:“靳睿?!”

    靳睿先是很克制地笑了两声,随后拧了瓶矿泉水丢过来给她,看她灌了好几口矿泉水的“迫不及待”的样子,他开始大笑,笑得扶住额头。

    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黎簌气爆了:“你有病吧?”

    “我的,我错了。”

    靳睿去厨房关掉了沸腾的热水壶,把冰糖水倒进装了橘皮的被子里,端过来给黎簌,“看你太安静,以为跟我见外呢,逗逗你。”

    黎簌盯着杯子里的橘皮,忽然说:“我妈妈和我说,你出国了,她说所有老师都知道,你有出国的计划。”

    “有啊。”

    靳睿坐进她身旁的沙发里,侧着身子看她,“我回泠城时就一直打算出国,但后来不是遇见你了么,你像个搞传销的似的,天天给我洗脑说帝都好,我就不想出国了,不是得追随你么。怎么,你妈说的你信了?”

    黎簌摇头。

    最开始她是信的,那时候她已经没有思维能力了,她接受不了一夜之间接踵而来的各项噩耗,被砸得毫无招架之力。

    可是当她状态越来越好,当她开始理智思考。

    她有一种直觉,靳睿一定不会出国。

    他说过,等高考完如果她同意,就和她谈恋爱。

    他那么聪明的人,一定知道,她当时那种水平能不能去帝都都是个未知数,绝对出不了国。

    所以,他也不会走。

    而且,她的妈妈黎丽,也不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

    黎丽是一个为了结果符合自己心意,而不择手段的人。当然,她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非常知道对什么人说什么样的话,才能得到她想要的效果。

    黎簌记得有一次她和黎丽在住处里,当时黎簌在打扫屋子,黎丽在隔壁接电话。

    她听见黎丽对着电话里说有一份文件她没有收到,对方查了单号,说显示签收的是公寓门口,可能是快递员放在了门口。

    但黎丽坚持说,自己并没有看到这样一份文件。

    这么重要的文件,放在门口丢失了,黎丽把过错都推给了对方,哪怕电话里年轻的女孩哭着恳请,说她可以今天就补给文件过来,求黎丽不要和领导说,不然她可能回丢失这份工作。

    黎丽并没有罢休,冷漠地给合作方的领导打了电话,并借对方的此次失误,要求了更高的合作利益。

    可那份文件,就在桌上。

    黎丽接完电话,从里间出来,当着黎簌的面,撕毁了那份文件。

    这就是在外面独自打拼了多年的黎丽,她心里有一杆毫无感情的秤,称得清任何利益得失。

    见黎簌只是摇头,没有说话,靳睿就以为黎簌是不信他,真的觉得他准备出国而没告诉她。

    “给你看样东西。”

    靳睿伸长胳膊,从茶几

    “什么?”

    “看看不就知道了。”

    黎簌打开丝绒袋子,从里面倒出几粒黑色的小东西。

    是黑色陶瓷,裂痕上有用502粘过的痕迹。

    是她当年的杰作。

    黑色的陶瓷表带节在灯光下泛着光,她听见靳睿说:

    “不是因为嫌弃才换掉的,是怕把你好不容易粘的这几粒再给碰坏了,才去换的。我要保存的是你粘过的这几粒,懂了?”

    黎簌猛地抬起头,看向靳睿。

    终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靳睿哄了半天,把幽默细胞都耗尽了,也没能博得小姑娘一笑,最后干脆拉着手腕把人往怀里一带,轻轻把她的头按在他胸前。

    那就哭吧。

    委屈了这么多年,也是该哭一哭了。

    黎簌哭了很久,最开始还是克制的小声啜泣,到了后面开始放声大哭,像要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难过都哭出来。

    “我以为我可以、可以永远和姥爷生活在一起我以为我以为我们有的是时间为什么不等等我”

    “我睡不着,我一睡觉就就梦到姥爷和你们”

    被黎丽强行带走的事情;不敢打电话怕朋友们责怪的事情;甚至第一次发传单,被人冤枉偷懒不给结钱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断断续续毫无逻辑,可她都想说给靳睿听。

    好像曾经,她也这样在靳睿面前大哭过。

    也像现在这样,失控地狠狠咬了他的手臂。

    而靳睿也和从前一样,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黎簌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起来时,脸上压了一小道印子。

    好像哭过之后,她稍微有了些精神,还和靳睿抱怨过:“你这个皮衣,中看不中用,硌得我鼻子好疼,也咬不动。”

    “我下次不穿了。”

    “我把欠她的钱都还清了。我是学你的,你不是说,靳家给的钱你都没用过么,我也没用她的钱了。”

    靳睿说:“厉害。”

    黎簌揉着眼睛:“你衣服被我咬了个压印,这种皮衣咬坏能自己变好么?”

    “不能吧。”

    靳睿笑了笑,故意逗她,“不是还欠着我房子钱么,也不差一件皮衣了。我现在,算不算你最大的债主?对你债主好一点,眼泪就算了,鼻涕别往我身上蹭。”

    “我才没有,我没有流鼻涕的!”

    黎簌顿了顿,小声嘟囔,“钱我会还给你的。”

    “不着急,用什么方式还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谈。”

    靳睿看了眼手表,“你该休息了,楚一涵说不让你熬夜,去睡觉吧。”

    “嗯。”黎簌起身就往门口走。

    “黎簌?你去哪儿?”

    “我回家睡觉。”

    靳睿舔了下嘴唇。

    他觉得,有些话,由他说出来是有歧义的。

    毕竟也隔着几年时光呢,男女有别,他一上来就这样问的话,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撩拨人家姑娘,暗示她什么。

    但他又不得不说。

    靳睿轻咳一声,开口:“隔壁是有做简单的打扫,但床品这么多年没换过,睡不了人。要不你睡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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