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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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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簌爸妈那个年代, 泠城市特别流行这种立式摆钟,普通的还不行,体积必须要庞大、雕花必须要复杂。

    还得钟声清脆响亮, 最好是一响, 整层楼都能听见。

    那时候条件过得去的家里, 几乎家家都有。

    老式摆钟不够人性化, 不能调节,每到中午12点和夜里12点,都要响一阵。

    谁家有钟声响起,那不是扰民, 那是排面儿。

    时过经年,楼里不少家摆钟都坏了, 雕花藏污纳垢,木制涂层脱落,也不再敲钟报时。

    但黎簌家里这个,声音依然很脆,每天按时按点响起。

    这事儿,一度是黎建国的小骄傲。

    也没人觉得摆钟吵, 早都习惯了。

    夜里12点钟声响起来,完全不带醒的, 有的人甚至等着钟响, 起夜去上厕所。

    黎簌也一样, 一向觉得这声音习以为常,是每天都要听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奇怪的是, 现在靳睿倾身站在她面前, 和她对视这说“生日快乐”, 周遭环境似乎都因此变得有些不同。

    陈设拥挤的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冰糖山楂的酸甜;

    玻璃窗上大片冰花,如蕨类植物蔓生;

    秒针自表盘上的罗马数字“xii”上掠过,机械打锤鸣奏着清脆钟声。

    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可就是

    老灯泡灯光泛黄,靳睿的脸就在眼前。

    睫毛在他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可能是时间太晚没得到睡眠休息,他眼里有一根淡淡的血丝,却蕴含着笑意。

    在摆钟敲响的10秒里,黎簌就像被按了暂停键,静静和靳睿对视着。

    也不是完全暂停的,心脏加速跳动,她觉得她呼吸有点困难,忽然就不会喘气儿了

    难道是因为今天只有靳睿掐着时间给她祝福了,自己太开心、太激动了?

    面前的靳睿直起身,黎簌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这人只说了一句祝福,连个糊弄的礼物都没送,她才觉得和平时不同?

    黎簌一下子坐直了,转身跪在沙发上,扶着沙发靠背,对靳睿的背影问:“就一句生日快乐?没有礼物?”

    “有啊。”

    靳睿说这句话时,没回头,脚步也没停。

    和黎建国简单打过招呼,说自己回去了,然后就真的拉开门,出去了。

    黎簌从沙发上跳下来,追出去。

    坐在洗手间准备泡脚睡觉的黎建国,看见黎簌像个兔子似的一蹦一跳往外蹿,忍不住叫她:“黎簌啊,时间也不早了,别搅合人家小睿休息,收拾收拾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已经迈出一只脚的黎簌跑回来,从洗手间门边露出半个头:“知道啦,我去拿个东西,马上就回来。”

    门外大雪簌簌,过廊里有几串猫脚印。

    靳睿拿着钥匙,刚打开房门,扭头看见黎簌从家里冲出来,踩到过廊积雪,滑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心都跟着提起来,但黎簌很快稳住身形,踩着他踩过雪地时留下的脚印,笑眯眯蹦着跟过来。

    小姑娘边蹦边按奈不住地问:“真的有礼物吗?是什么是什么?我现在就想看!能不能现在就看看呀?”

    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她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过生日前一天就要跑过来他家,问一问陈羽,小羽阿姨,明天的蛋糕是什么样子的,我现在就想知道。

    比楼下李红萍养的那只猫,好奇心还要重。

    靳睿推开门,从玄关柜格里摸了个东西,转身丢给黎簌。

    小姑娘接住东西,脸上全是笑。

    快乐得跟什么似的,看都没看,一连串嘴甜的好话就往外蹦:“谢谢睿总,睿总最好,世界第一大好人”

    直到,她垂眼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黎簌愣了大约3秒,再抬头时,已经是一脸的不敢置信:“靳睿?!这不是之前楚一涵和赵兴旺送给你的五指袜吗?你把这个给我干什么?”

    被问的人靠在门框上,语气轻松:“我看你挺喜欢穿五指袜,转送给你了。生日礼物,喜欢么?”

    黎簌沉默了。

    她从地上捞了一把雪,冲过去,扑向靳睿,把雪往他脖子里灌。

    “嘶。”

    雪地太滑,靳睿也不敢过分躲避,手臂还得护着黎簌,怕她闹过头了摔倒。

    全无防备的状态,被人灌了一脖子冰凉的雪。

    “我今天就宰了你这只狗,替天行道!哎,你怎么不躲,完了靳睿,我把雪全丢进去了”

    黎簌没想到他不躲,举着通红的手掌,一时间有点无措。

    五指袜递还回去:“那要不,这个还是还给你,就、就当赔礼?”

    靳睿侧弯身子,抖了抖堆在脖子上的雪。

    故意趁着黎簌不备,绊了她一下。

    以前在江城,冬天很难下雪。

    偶尔有一年,冷空气来袭,下了一场还算大的雪,落在地上勉强没化。曹杰那个没怎么见过雪的纯南方人,非要和靳睿在雪里摔跤。被靳睿一绊,一屁股坐在地上。

    男生们闹起来无所顾忌。

    但和黎簌闹,靳睿还是得注意着,绊她也不敢真让她摔了。

    她身形稍微一滑,他已经拎着她胳膊,把她扶稳。

    黎簌也在要摔倒的一瞬间,转向他。

    所以他这么一扶,小姑娘瞬间抱住他,他倒是后仰着避了一下,只感觉黎簌不知道是鼻尖还是嘴唇,在他喉结处,轻轻滑过。

    温热的触感让靳睿一怔,但黎簌站稳的瞬间,就狠狠踩了他一脚:“靳狗,反了你了!真是总有刁民想害朕!你还敢暗算我”

    靳睿清了清嗓子才转移话题:“袜子是逗你的,真给你准备了礼物,等着,给你拿。”

    黎簌显然已经不想相信眼前这个刚刚偷袭过她的家伙,一脸狐疑地站在门边。

    一个方方的小盒子被从客厅丢出来,她下意识接住。

    过廊灯已经熄了,仅凭室内灯光照明,她看清手里的东西:

    绒乎乎的小盒子,浅草绿色。

    logo是她不认识的牌子,只能在有些昏暗的光线下,看清vc两个字母,好像还有个塔一样的图案。

    她愣了愣。

    以前收到同学朋友送的生日礼物,都是那种文具或者小饰品,也会有毛绒玩具、卡通音乐盒、贺卡书籍之类的

    其实刚才那双黑色的五指袜,如果不是赵兴旺和楚一涵送给靳睿的,是靳睿自己选的,她也会欣然收下,并觉得还挺可爱的。

    黎簌真的没想过,会是这么正经的礼物。

    连丝绒盒看起来都这么精致。

    “没给女孩儿买过礼物,不知道送什么好,以前我妈很喜欢这个牌子,参考了一下。”

    小姑娘好像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拿着小盒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谢谢”,完事儿转身就要走。

    靳睿在她身后逗她:“不再说点好听的了?”

    刚才收个五指袜还和抹蜜了似的,说他是大好人呢。

    回应他的是关门声。

    不过,隔了两秒,门又打开。

    里面探出来的脑袋,耳朵泛红,问他:“先问一下,是不是特别贵?要是特别贵,我可不能收的。”

    靳睿笑了笑;“不贵,就觉得寓意不错,拿着玩儿吧。”

    “谢谢。”

    “没别的了?”

    “靳睿大好人。”

    “一般好吧。”

    黎簌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打开手里的小盒子。

    里面躺着一条很精致的小项链,项链坠是红色的,四叶草形状。

    四叶草她知道,以前和楚一涵还去小广场特地找过四叶草,和四瓣丁香一个意思,代表幸运。

    难怪靳睿说寓意不错。

    黎簌把项链拿出来,快乐地在灯光下晃了晃。

    哇,真好看!

    越看越好看!

    靳狗的眼光是真不错!

    洗手间传来倒水的声音,没隔几秒,黎建国穿着拖鞋出来。

    老人看见黎簌站在门口傻笑,也跟着凑过来看了看:“小项链啊,挺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靳睿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不是特别好看?”

    “是,特别好看。”

    黎建国笑眯眯,“小睿真是有心了,他都走了多少年了,还能记得你的生日,真是不容易。”

    “姥爷,你说他这个项链,会不会特别贵啊?”

    黎簌还真有点担心项链太过贵重。

    毕竟靳睿是个一块手表都要好几万的人,她怕他出手太大方,等他过生日时,她还不起。

    “我看看?”

    黎建国拎起细细的小链子,在泠城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眼里完全没有奢侈品的概念,看东西只看材质不看品牌。

    他戴上老花镜琢磨了一会儿,觉得项链不是金子,项链坠也不像玛瑙,那应该不是很贵。

    黎簌听完,终于放心。

    拿着项链美滋滋地回卧室去了。

    “姥爷,我睡觉去啦,晚安!”

    “晚安,明早给你煮生日面!”

    “要放丸子,很多很多丸子。”

    “好嘞。”

    外面雪还没停,黎簌把项链戴上,对着镜子臭美了一会儿。

    摘下来,又放回盒子里,盖上盒盖又觉得心痒痒,重新打开,拿手机对着拍了不少照片。

    小羽阿姨也是个特别有仪式感的女人,黎簌想起小时候,靳睿过生日或者她过生日,小羽阿姨都会坐着家里的车,去市中心的蛋糕房买奶油蛋糕回来。

    小羽阿姨还会唱英文版的生日快乐歌,也许整个家属楼里,只有她会唱。

    黎簌把小盒子收好,放在抽屉里。

    觉得靳睿一定是遗传了小羽阿姨,才会这么注重仪式感。

    洗漱过后,黎簌关了灯躺在床上。

    从楚一涵出事之后,她都有些入睡困难,每天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今天脑海里的内容,总是关于靳睿。

    最后迷迷糊糊有了睡意时,她还在想——

    小羽阿姨这些年一直在生病,住在医院里,情况也不太好,那她还会记得给靳睿过生日么?

    会不会他们离开泠城的十年里,靳睿从来都没有过过生日?

    早晨闹钟响时,黎簌迅速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到手机,拿进被子里,闭着眼一顿操作,闹钟终于停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像个僵尸一样坐起来,眼睛没睁开,用脚探索着穿上拖鞋,起身,目光空洞地走到窗边,去拉窗帘。

    这是他们几个约定好的。

    每天比以前早起半个小时背单词。

    黎簌拉开窗帘,在刺眼的阳光下睁开眼睛。

    对面的楼顶一片雪色,被阳光照得一闪一闪的,像撒了银粉。

    她适应两秒,突然感觉自己看到了靳睿的身影。

    推开窗去看时,靳睿穿了件深灰色的短款羽绒服,正从她窗前走过。

    他不知道从哪弄了个推雪钢铲,昨夜气温凉,积雪还没融化,最积雪推到过廊没有人的那边,然后又走回来。

    最开始靳睿回泠城时,黎簌对他的所有行为都无从揣测。

    但现在她已经和他有一些默契了,马上就能想通,他为什么铲雪。

    楼里的其他人在他看来无关紧要,可她昨天出门时滑了一下,也许提醒了他,积雪不除她姥爷可能会摔倒。

    今年冬天这么冷,泠城的雪这么大,地方新闻都不止上了一次,说泠城是冷冬。

    可妈妈一次电话也没再打来过,也不关心姥爷。

    还是靳睿好。

    靳睿真好。

    这么好的人,不该没人给他过生日的。

    黎簌推开窗,叫他:“靳睿!”

    靳睿回头,可能是被某处的积雪反光晃了下,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才说话:“起得挺早。”

    “你也起得好早呀。”

    黎簌趴在书桌上,托着脸往窗外看,靳睿再次路过她窗口时,她忽然说,“生日快乐!”

    “嗯?”

    靳睿误会了她的意思,还以为黎簌是在提醒他,让他再和她说一次“生日快乐”。

    他想都没想,从她面前走过,“嗯,生日快乐。”

    “不是让你说。”

    黎簌单腿跪在椅子上,伸长手臂,把窗外的人拉住,“你,站这儿别动。”

    靳睿站定,看向黎簌。

    这姑娘刚睡醒,头发乱乱地披着,穿着粉色小格子睡衣,声音也带着刚醒的懒劲儿,笑着和他说了十次“生日快乐”。

    她还说了,这是补给他过去的十年的。

    “等下一次你过生日,我陪你过,放心吧,一定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谢了。”

    “下下次,下下下次,下下下下次我都给你安排。”

    黎簌语气十分笃定,好像他们这邻居,要当一辈子,还掰着手指头规划:“什么趴体啦,ktv啦,蛋糕啦到时候统统都得有。”

    说得兴奋了,还冒出一句帝都话,“您就请好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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