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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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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和楚一涵通语音电话时, 黎簌把在小广场和方鹿鸣见面的事情说了。

    “什么?!他有病吗!”

    楚一涵在电话里气个半死,平时都不骂人的女生,也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最后说, 幸好靳睿去得及时

    聊到这里, 楚一涵顿了顿, 忽然问:“方鹿鸣一看就是故意把你往野鸳鸯广场约的, 可是靳睿去那里干什么?”

    “不知道, 可能恰巧路过吧。”

    黎簌没多想,她和楚一涵是在他们三个人的小群里发起的语音通话,余光瞄见赵兴旺的头像也加入进来, 贫嘴:“你们俩聊啥呢, 我一把游戏都玩完了,你俩这儿还唠呢?”

    黎簌马上想到他和靳睿说她理想型是方鹿鸣的事儿。

    逮着赵兴旺质问:“赵兴旺!你为什么到处造谣我的理想型是方鹿鸣?!”

    语音那边的赵兴旺不知道在吃什么,吧唧着嘴, 完全不着急解释, 语气还挺肯定:“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我说个鬼, 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忘了, 反正你说过。”

    幸亏语音里还有楚一涵替黎簌正名, 她想了想:“赵墩儿,黎簌什么时候指名道姓提那个姓方的了, 她说的是喜欢痞的、野的,你下次别吓传。”

    赵兴旺说:“那不就是方鹿鸣么, 痞子一个。”

    “我说的痞和野, 绝对不是方鹿鸣那样的!”

    黎簌现在, 一想到方鹿鸣就恶心。

    回家之后她又发了一遍威胁短信, 让他不许把靳睿揍他的事儿告诉老师, 然后联系方式删除拉黑一条龙。

    赵兴旺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随口说:“不是就不是呗,不是更好,我就瞅着方鹿鸣不像个好玩意儿,嘚嘚瑟瑟的,不知道你们女生咋想的,喜欢那样的”

    话没说完,两个姑娘异口同声:“鬼才喜欢那样的!!!”

    “哎呦姑奶奶们,我戴着耳机呢,耳朵让你们震聋了。”

    三个人聊着聊着,总算说起正事儿。

    冲刺帝都的梦想,不能才迈一小步就夭折,毕竟客厅还挂着帝都市的照片呢。

    总结起来,楚一涵觉得还是时间太短,决定好好学习时已经离月考只剩下一个星期了,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把所有欠缺都补回来。

    商量半天,觉得期末考试再看看成绩,一定能有进步。

    楚一涵那边有纸张翻动的“唰啦”声,她说:“簌啊,先挂了吧,我的错题本用完了,得出去买个本子。”

    “你们女生一天天买本子,上星期你不刚买了好几个笔记本么?”

    “那不一样,那种可爱的本子是用来写别的用的!”

    挂断语音通话,黎簌翻开书,又看见方鹿鸣的纸条。

    她十分嫌恶,团了团丢进垃圾桶。

    可转念一想,这是证据。

    万一方鹿鸣把靳睿揍他的事儿和老师说了,她得有证据帮靳睿证明,最先惹事儿的一方不是他。

    黎簌又把纸团从垃圾桶拿出来,展开,叠起来放进学习桌抽屉里。

    当初为什么会说自己喜欢野一点、痞一点的男生呢?

    可能是因为爸爸?

    黎簌的爸爸张斌,是个没什么文化的老实人。

    泠城这个地方,父母辈读到高中学历的人已经是少之又少,别说大学了。

    张斌是小学毕业,早早就进了机械厂上班,因为工龄长,工资也比同龄人稍微多一点点。

    听姥爷说,爸爸遇见妈妈之后,几乎天天往妈妈单位跑,给她送吃的送喝的,接她下班送她上班,无微不至。

    在黎簌儿时的记忆里,爸爸对确实妈妈很好。

    他还会在睡给妈妈烧水,帮妈妈洗脚。

    可是妈妈常和她说:

    你爸爸是个没出息的人,别人家的爸爸还有汽车,你爸爸只有一辆破自行车,还整天宝贝似的。

    老实、听话、脾气好这些性格特点,就会变成妈妈口中没出息的人。

    所以黎簌下意识认为,自己应该喜欢一个性子野一些的,有主见的男生。

    可又不是方鹿鸣那样满脖子金属链子的野。

    那是什么样的呢?

    黎簌忽然想起靳睿。

    这个时候想他干什么?

    小群里蹦出一条信息,赵兴旺居然稀罕地没有分享搞笑视频,而是发了一道题,说自己刚做完,对了答案一点没错,十分得意。

    楚一涵没回他,估计懒得理,黎簌决定给他点鼓励,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

    时间不是很晚,黎簌也摊开卷子,磕磕绊绊做了两道英语阅读题才睡。

    可能是白天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晚上黎簌做了很可怕的梦。

    梦里是小广场那片树林,叶片落光,只剩下萧瑟枝条。

    雪地上凌乱着脚印,她看见靳睿的手表断在地上,不知道被谁踩过,表盘都碎了。

    这可是几万块的手表,她在梦里想。

    走过去捡起来,才发现树林里聚集了不少人。

    靳睿一定在里面,黎簌费力地拨开人群,挤到最中心去,看见靳睿和人扭打在一起。

    他眼底全是戾气,没有感情地把拳头一下一下落在地上的人头上,鲜血迸溅。

    躺在地上的人是谁,黎簌不知道,她只觉得,那个人流了好多血,头骨已经变形,好像快死了

    在梦里,她没能赶得及把靳睿拉开。

    他落下最后一拳,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碎酒瓶,狠狠扎在躺着的人腹部。

    血液像河流一样,融化着冰雪,又和冰雪粘连在一起。

    黎簌看见人群里站着靳华旎,靳华旎大笑着说:“你现在是凶手了,你死定了。”

    “靳睿!”

    惊醒时,黎簌满身冷汗,眼泪糊了一脸。

    窗外隐约有警车声,甚至有警灯的红蓝色对面楼体上一闪而过。

    这些都令她心慌,好像一不留神,梦境就要变成现实。

    黎簌顾不得开灯,也顾不得看手机上的时间,她慌乱地爬到学习桌上去推开窗子,从窗口跳出去,跌跌撞撞地沿着过廊往靳睿家跑。

    夜深人静,过廊的灯早已经熄灭。

    她用力拍打着靳睿的门。

    门从里面被拉开,黎簌几乎是扑着撞进靳睿怀里,像是抱住梦里拿着碎酒瓶准备扎人的他,哽咽着叫了一声:“靳睿。”

    听见敲门声时,靳睿以为是幻听。

    但敲门的人太过急切,他又浅眠,走过来开门,没想到是黎簌哭着跑过来,带着一身夜里的寒凉,扑进他怀里。

    时间太晚,他起来时只穿了一条运动裤。

    那些眼泪砸在他胸口肌肤上,令他不知所措。

    靳睿从来没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过话。

    他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黎簌摇了摇头,半天才抬头,带着满眼的泪水:“我梦见你杀人了!”

    “瞎想什么呢。”

    靳睿抬手把她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捂住,打开玄关的灯,才发现这小姑娘跑过来连拖鞋都没穿,脚趾冻得通红。

    他把自己的拖鞋脱下来,“把鞋穿上。”

    手没从黎簌眼睑上挪走,感觉到不对劲,又往上移了些,覆着她的额头问:“黎簌,你发烧了?”

    “不知道,有么?”

    黎簌抹了抹眼泪,看上去比他还茫然。

    “去沙发上坐着吧。”

    他好像不习惯在夜里开很多灯,只开了一盏地灯,拿了一件很厚的羽绒服外套给她,让她盖在身上,自己套了件短袖。

    他翻出药箱,找了退烧药,问:“有什么过敏的药物么?”

    “有。”

    “什么?”

    “一切苦的药。”

    “知道了。”

    靳睿拿着退烧药过来,给她倒水,看着她把药吃了,才开口:“是不是白天吓着你了?”

    黎簌有点不想承认自己胆小,但外面不知道为什么又是一阵警笛声。

    她吓得一激灵,猛地看向靳睿。

    靳睿有些无奈:“又不是抓我的,总看我干什么?真当我是不法分子呢?”

    “你以前也打架么?”

    “不打。”

    “一次都没打过?”

    “打过靳华洋一拳。”

    “为什么?”

    靳睿帮她掖了掖羽绒服,好笑地看了一眼她的肿眼泡:“都吓得做噩梦了,还问呢?”

    “也没有那么怕,你说说呗。”

    靳睿的奶奶是不同意靳华洋和靳华旎的,老太太后来生病卧床,也仍然耿耿于怀这件事。

    这是他们家的丑闻,老太太当时发话,如果靳华洋不和陈羽和好,他一分钱遗产都别想拿到。

    所以靳华洋也不要脸地去找过陈羽,那时候陈羽35岁,已经两鬓斑白。

    她不能见他,一见到他就情绪失控。

    靳睿放学去医院,正好看见靳华洋抓着陈羽的手臂,而陈羽发疯了地要挣脱,靳睿冲过去,打了靳华洋一拳,叫他滚。

    黎簌缩在靳睿的羽绒服里,意识有些模糊,但也插嘴问了一句:“你只打了他一拳么?”

    “怎么了?”

    “可你下午打了方鹿鸣两拳,你还想打他第三拳”

    不知道是发烧还是哭的,黎簌鼻尖也是红的。

    困得眼睛已经睁不开,还在和他讲道理,说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千万别做,打架是不对的,校外打架被学校知道是要开除,开除了就不能考大学,就只能去捡垃圾收废品。

    “收废品也得性格好才行,性格不好人家都不愿意把易拉罐和纸箱卖给你,那你就没有钱了,只能去乞讨。”

    嘟囔一大堆,像个缩小版的黎建国。

    靳睿没忍住,挑挑眉梢。

    他至于戴着几万块的手表收废品?

    收废品还收不到,还得当乞丐?

    说到最后,小姑娘又惦记起她的帝都梦。

    嘀咕着说星期一开始一定要好好学习

    后来黎簌缩在他的羽绒服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靳睿守在沙发旁,过了一个小时,抬手去探她的额头,发现她退烧了,他才放心。

    睡梦中的黎簌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眉心蹙起。靳睿帮她抚平眉头上的小褶子。

    他坐在万籁俱寂的午夜里,忽然回忆起刚才。

    小姑娘在他拉开门的瞬间,猛地撞进他怀里。

    她呜咽着叫他“靳睿”,好像他马上就要死了。

    做梦能把她吓成这样?

    最要命的是,她那一撞,像她自己拓印进他心里,以泪水缄封。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心脏停了一下。

    守着黎簌到天亮,她倒是睡得挺香甜。

    靳睿靠在椅子里睡了一夜,睡得不安慰,感觉自己骨头要散架,也留心着隔壁声音,怕老人夜里起来发现孙女不翼而飞。

    不过,黎簌夜里没再发烧,鼻尖和眼睑的粉红色,也渐渐褪去。

    怕闹钟吵醒她,他起身活动着肩颈,往卧室走,关了手机闹钟。

    再出来时,黎簌已经醒了,蜷坐在沙发上,幽幽看着他。

    “我在你家睡着了?”

    “嗯。”

    “现在几点?”

    “不到五点。”

    黎簌看上去挺不满,声音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咬牙切齿:“靳睿,我不小心在你家睡着了,你连床都不舍得借给我,让我睡沙发,你自己在大床上翻滚得开心么?”

    得,这是误会他了。

    靳睿也没说自己在椅子上睡的事儿,盯着她气鼓鼓的脸,逗了一句:“你睡相不行,流口水,怕你弄脏我的枕头。”

    小姑娘大惊失色,手紧忙往脸边蹭,说话都变调了:“真的假的,我流口水了?!”

    靳睿晃了晃手机,“拍下来了。”

    他就站在沙发边上,被黎簌蹦起来猛地一拽,顺势倒下去,懒洋洋地靠坐在沙发里。

    本来想要再逗几句,没想到这姑娘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扑过来,岔坐在他腿上和他抢东西。

    小姑娘一点不设防,身体蹭着他,张牙舞爪去夺他手里的手机。

    还叫嚣:“靳狗,你敢拍爸爸的丑照,爸爸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谁说女子不如男’!”

    好歹也是正值青春的年纪,又是晨间。

    靳睿无意识滚动喉结,心说,还知道自己是“女子”呢?他们又不是4、5岁时候了,能这么闹?

    屋子里有稀薄晨光,他拿着手机的手臂高举着。

    黎簌奋力去抢,柔软触感挨靠过来。

    他不受控制地往黎簌脖颈间瞥了一眼。

    不能再闹了,这要是闹不好,他可能得出点什么反应。

    靳睿把手机给她,顺手把人从自己身上拎下去:“没拍你,逗你呢。”

    “你说没拍就没拍?我得看看。”

    他去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喝了几口,没忍住,问她:“你和别的男的,也这么抢东西?”

    黎簌还在怀疑他的手机里有没有自己丑照,没抬头:“别的男的,谁?”

    “赵兴旺他们。”

    “他们哪敢!我一瞪眼他们就得乖乖给我交出来,谁像你!”

    靳睿点头:“下次吧,你一瞪眼我就给你。”

    不然她总往他身上骑,他可能真的顶不住。

    时间还早,得趁着黎簌姥爷没醒,把她送回去。

    靳睿把她昨天盖着的大羽绒服给她裹着,悄悄带着黎簌路过她家门口,托扶着她让她顺利爬进窗子。

    “衣服还你吧。”她小声说。

    “嗯。”

    靳睿摸了摸鼻尖,觉得这举动有点奇怪。

    好像他拐了人家家的小姑娘夜不归宿似的。

    黎簌跳进屋里,又隔着课桌小声叫他:“靳睿。”

    抬眼看过去,总觉得她眼里藏着担忧。

    靳睿笑了笑:“真没拍你照片。”

    “不是这个,你千万别杀人,知道么?”

    “知道了。”

    再见面,是一个多小时之后,黎簌已经吃过早饭,蹦跶着从家里出来,靳睿等在门口,看见她:“走吧。”

    坐进出租车里,靳睿从兜里拿出感冒药:“再吃一片。”

    阳光很好,三中操场上的冰场被晃得像一面镜子。

    黎簌跑上去,滑了一段距离,又冲靳睿这边跑回来,助力,往他这边溜滑着。

    毕竟是自己学校自己浇水建的简易冰场,上面多有不平整,她晃悠几下,扑腾着差点摔倒。

    “靳睿,你滑么?”

    “不了。”

    “今天天气真好,感觉是个好日子。”黎簌满脸快乐地说。

    远远看见赵兴旺走进校门,他今天来得居然挺早,看着像没睡醒似的,垂着头,羽绒服的帽子扣在脑袋上,慢慢往学校里走。

    黎簌看了两眼,身后没有楚一涵的身影,纳闷地嘀咕:“赵兴旺怎么自己来了?”

    她和靳睿站在冰场边上,等着赵兴旺。

    但他路过他们身边连招呼都没打,直径走过了。

    “嘿?!”

    黎簌扯着赵兴旺羽绒服的帽子,把人扯回来,“你没看见我俩?我你眼圈怎么黑成这样?熬夜打游戏了?”

    她还想再问点什么,但赵兴旺的表情太过陌生。

    就好像过了一夜,他换了个灵魂,眼里居然有种悲痛。

    “昨天你们听没听到警车声?”

    提到警车,黎簌下意识去看靳睿,然后才问:“听到了,是你们小区?吵得你没睡好么?”

    赵兴旺和楚一涵住在城东的另一个小区,离黎簌家不算远。

    他木讷地摇头:“报警的是楚一涵家,她昨天出去遇见坏人了。”

    黎簌脑子里“嗡”一声,紧紧抓着赵兴旺的胳膊:“你说什么!一涵怎么了,受伤了吗被抢钱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赵兴旺!”

    阳光依然明媚,冰雪刺眼。

    赵兴旺垂头,声音很低很低:“不知道,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听我家邻居和我妈说,楚一涵她、她好像遇见坏人,被那什么了。”

    操场上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寒风也不见了。

    好像时间停滞,黎簌费力思考着赵兴旺的话——

    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不会的,一涵不会有事的

    冰天雪地里,只有靳睿冷着那张看似不近人情的脸,把手搭在他们肩上:“逃课,我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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