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梦魇
莫裕辉这一个多月来一直都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全靠众多机器维持着他的基本生命体征。
楚擎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有过崩溃，但也已经开始慢慢学会接受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哪怕病床上的这个男人再也醒不过来，哪怕他余生再也离不开这些医疗仪器，他都不在乎，只要还能见到他，真真切切地触摸到他，便已足够了，万不敢奢求太多……
林重已经从严子城那里知道了莫裕辉的情况，虽有些不愿相信，却也认真地做好了后续的安排
“他啊，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所有的事情总是安排得妥妥帖帖，他总是只考虑到别人，却从没考虑过自己，他对得起所有人，却唯独，对不起他自己，现在这样，也好，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也该歇歇了……”
以前莫裕辉还有意识的时候，总是不愿意让楚擎亲手照顾他，楚擎也因此错过了太多的时光，所以现在他似乎是在报复性的弥补，试图把那些因误会，因顾虑而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莫裕辉没有醒，他就不敢睡，最开始那段时间，他晚上一闭眼就会梦见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原本还有波动的折线变成直的，然后被吓醒，再也睡不着……
护工小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心想帮忙做些什么，但都被拒绝了
“楚少爷，这些事就让我做吧，以前也一直都是我做的，而且，先生他，他也不愿意让您做这些，您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先生知道了会难过的”
楚擎无神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嘴角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不用了，以前欠他的，我现在都补上，你不让我在这照顾他，看着他，我这心里就会发慌，还不如就在这儿守着呢”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小刘，病房里又来两个不速之客，看到莫雨晴的那一瞬间，楚擎的脑子都有些宕机
“你，你把孩子带这儿来干什么？”
“你以为这是我愿意的吗？这孩子聪明又敏感，再加上她平时又喜欢黏着她爸，我根本就瞒不住”
莫雨晴看了看楚擎，又偷偷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爸爸，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些哭腔
“楚叔叔，你别怪严叔叔，是我想来的，求求你别赶我走，我不会耽误学习的，我就是想来这儿陪陪爸爸”
看着这孩子声泪俱下的模样，楚擎莫名想到了自己，那人要赶自己走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苦苦哀求……
想到这儿，楚擎再也狠不下心让孩子回去了，她只是担心她的爸爸，何错之有呢？
就连他自己，不也希望能时时刻刻跟那人在一起吗？这又有什么好指摘的？
“好，我们就一起陪着爸爸，等他醒过来。
但是你不可以因此耽误学业，严叔叔来接你的时候你就必须跟他回家，不然啊，等你爸醒了，他要是知道会不高兴的”
莫雨晴沉默地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伸出稚嫩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握住莫裕辉冰凉的手掌，迟迟不愿放开。
自从她有记忆以来，父亲的手就总是凉凉的，她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她一直努力地给父亲捂手，可总是捂不热，后来她才知道，父亲的身子已经很差了……
莫裕辉从来不会在孩子面前表现出什么异样，哪怕有时候撑不住了，他也会尽力用正常的语气说话让孩子放心，然后就让严子城来把孩子接过去。
莫雨晴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最开始去严子城家的时候她虽然没有太过留意，可后来次数多了，时间久了，她也就察觉出了一些东西。
她知道父亲的身子很差，她也知道终有一日父亲会离开她，但尽管她做好了一切准备，还是无法接受。
“爸爸，快醒过来吧，期末的时候，学校有运动会，家长也会参加，我希望那时候你可以和我一起……”
楚擎正准备接点热水给莫裕辉擦擦身子，严子城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充满深意的眼神，楚擎直觉严子城或许有话跟自己说，便把手边的事交给了小刘。
楚擎一直跟着严子城，可严子城却始终一言不发，直到两人坐上车，楚擎这才着急起来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楚擎，你还记得我那时候跟你说有个好心人带裕辉去墓地吧，你还说要去感谢一下他呢，张警官跟我说他已经从云城回来了”
提起这个，楚擎倒是不由得正色几分，他的内心有太多疑问了，希望这一次，那个神秘的好心人能帮他解惑……
楚擎跟随严子城来到郊区的一栋别墅，这房间的布局和装饰不禁让他有些怔愣，看来这别墅主人的审美跟莫裕辉还有些相似。
“你们好，我听张警官说了，你们二位就是那位莫先生的朋友吧，他现在情况还好吗？”
楚擎和严子城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倒是青年看出了两人的犹豫，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
“二位不必害怕，我并无恶意，在那之前，我虽没见过莫先生，却也听我爱人提起过他，莫先生当年对他的帮助，我一直记得”
听到眼前的青年提起他自己的爱人，楚擎倒是有些好奇这个审美和莫裕辉差不多的神秘人物
“敢问，你爱人现在何处呢？我看这房子装修风格跟我家的还挺像，说不定他和我哥能聊到一起去”
“我先生他，在两年前已经去世了”
这句平淡的话如同一颗惊雷炸在楚擎的耳畔，歉意在他脸上几乎凝成了实质
“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的”
青年只是微微一笑，“不必道歉，我其实也并非多管闲事之人，只是那日，我看着莫先生一个人走在街上，那瘦弱孤寂的身影让我有那么一瞬想到了我的爱人，我这才多留意了些。
当时他的脸色就很不好，按理我本不该留下他一个人的，可是云城确有急事等我去处理，事后我也总是有些担心，就想着找你们问问他的情况”
青年把话说开，楚擎和严子城也放下了心底的顾虑，这一场会面倒多出了些真诚。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意识了，脸上特别多血，我擦都擦不干净。
不过还是特别感谢你，要不是你开车送他去墓园，我们或许还没这么快找到他，要真到那时候，后果不堪设想。我，我能问问吗，他为什么一定要去那儿？”
眼前的青年仔细地回忆着当时的情况，想了许久也没想到有什么特别的
“当时我看他一个人在街上摇摇晃晃地走着，我问他去哪儿，他想了一会儿说是要去冷园，我问他要去做什么，他又不说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像突然想到什么，又再次开口
“不过，要说奇怪的，还真有，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墓园，但是，他好像一直在念叨着叔叔阿姨对不起之类的话，好像还提到了楚擎”
听到这话，楚擎顿时着急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急切
“他提到我什么？”
“这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大概也都是些对不起，我错了之类的话。”
楚擎突然想起来了，在莫裕辉失踪的那天，他也是一直念叨着这些话，当时他只以为是那人病糊涂了说胡话，如今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你是说，莫先生之前一直昏迷，只是那天才开始说胡话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大概懂了，楚擎，你和莫先生，是否有超越世俗的关系呢？”
楚擎有些不解，但还是认真的和眼前的人说了自己和莫裕辉的关系，直觉告诉他，眼前之人一定能解答自己的疑惑。
青年低头沉吟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就对了，这状态我再熟悉不过了，当年，我爱人去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病了好些日子，明明所有指标都正常，可就是不愿醒过来。
与其说是生理问题，不如说是心理问题，具体的我也说不上太清楚，你们可以理解为，他被他的心魔困住了，看来，他一定是很在意你，所以，才心甘情愿被梦困住，迟迟不愿醒来”
从郊外别墅回到医院的楚擎情绪一直很低落，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事情，他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可以让莫裕辉醒过来，难道还要让自己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去求神拜佛吗？
看着病床上那个依旧毫无反应的男人，楚擎的心似乎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攥住，心脏的疼痛就要凝成实质，他开始喘不上气，渐渐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随后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处于昏迷状态的男人原本平稳的生命体征却突然发生极大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