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章 沈婷
说起这段校园恋，霍峥确实没有太深的印象。
从其口镇到北洲市，一路大巴火车加公交，各种转车换站折腾下来得接近一天。
于是霍峥从上大学开始中途只回去过一次，其余时间不是上学，就是在校外兼职。
那时他们家的条件在镇上算冒尖，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田地葱葱郁郁，忙时需要在镇里雇上十来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帮忙。
直到进了大学他才发现，他们家那点钱，还不抵普通同学开的一辆车。
家境优越的沈婷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快餐店。
十九岁的霍峥因常年帮家里干农活，年轻的身体早已锻炼得高大结实，小麦色的皮肤配上精悍的肌肉，以绝对的优势碾压各路白弱瘦，举手投足间都勃发着澎湃的荷尔蒙。
他头发削得极短，略显稚嫩的脸上鼻梁高挺，嘴唇永远抿成一条好看的直线。
开学不到一个月，追他的女孩已经排了一条走廊，他的储物柜里永远塞满了粉色信封，桌上总会有一两瓶爱心牛奶。
用女孩子们的话来说，霍峥就连扔垃圾时的侧脸都像沉思版的吴彦祖。
霍峥总是礼貌拒绝。
他一天打三份工，去哪里端盘，哪里就客满为患。
同寝室友嫉妒得发狂，奈何身板一比，自知打不过他，只能私下疯狂健身，可他那一身腱子肉又岂是十天半个月就能练成的，于是模仿无果的室友只能暗自神伤。
唯一可惜的是，那会霍峥还没开窍。
沈婷是通过他同班的表妹唐欣打听到的霍峥信息。
她没有像别的女生那般，情书和小礼物都显得那么幼稚且毫无吸引力。
她精心策划了一场美丽的相遇。
霍峥夜跑时，发现了被混混骚扰的沈婷。
女生声音颤抖，发出哭腔，混混放荡的笑声传来，刺着不远处霍峥的耳膜。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混混们演得太像，以至霍峥下手没有留情，最终五个混混被他打趴四个，最后一个夹着裤子跑进了夜色。
混混大赚一笔演员费，沈婷顺利“认识”霍峥。
他成绩不错，到学两个月就领到了第一批奖学金。
沈婷问他为什么打那么多份工。
霍峥吃着面条眼皮都没抬，“为了挣钱。”
废话。
沈婷笑出声，说你不用，我很有钱。
霍峥抬头，对上她精致的眼妆。
非常有钱的那种。
沈婷强调。
霍峥吃掉最后一夹面，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拿纸往嘴上一抹，揉成一团精准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走了。”
从此沈婷知道在他面前说这些是没有用的。
他的内心和外表一样。
刚硬，凶悍，不会服软。
家里宝贝千金时常跟同校男生在一起的事情很快传到沈婷父亲耳里。
单纯的沈父想学电视剧给霍峥一个下马威，派人守在他兼职回校的必经之路，几人趁着夜色将他拖进了车里。
最后沈家差点损失一辆帕拉梅拉。
霍峥扯下衣服一角，随意往手背缠起，血珠浸透布料，很快见了红。
黑色的帕拉梅拉车窗破碎，车顶被砸出了一个深坑，四个保镖用尽全力摁住他，生怕他会一脚踢爆车胎。
沈婷在家里大闹一顿。
霍峥给他发消息，说为了避免误会产生，希望她能跟他保持一定距离。
沈婷半夜哭着给他打电话，保证道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霍峥不解。
他只觉得麻烦。
沈婷大概是用什么威胁了她爸，沈父后来果然没再管过。
沈婷依然每天找霍峥吃饭，陪他去图书馆，晚饭后夜跑。
霍峥推不掉她，加之麻烦的事没有再出现，他索性也就接受了这种相处。
事故的发生打得他措手不及。
完整的家庭轰然倒塌，父母双亡，妹妹精神崩溃，一切噩耗全然压在霍峥身上，还没来得及开窍的他从此水泥封心，退学回乡。
沈婷再次见到他，已经是半年后。
饶是强如霍峥，年仅十九岁的他依然没有从失去至亲的悲伤中走出来。
他们约在其口镇的东街，沈婷跨越百里来找的他。
她化了个漂亮的妆，试图能让霍峥的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会。
一身名牌的千金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路过的村民打量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
隔得老远，她便看见头发略显凌乱，满脸胡渣的少年，他眼底布满哀伤，裤腿沾了泥，衣袖磨破了一条口子，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邋遢。
素日高大的身影如今连肩膀都是耷拉着的，仅仅过去半年时间他却像老了十岁。
沈婷收回了想要牵过他的手。
“不上学了，以后做什么？”沈婷问。
“镇里通了燃气，村委会的人给我在配气站找了份工作。”
霍峥语气平淡，眼底平静幽黑如一潭死水。
他的这幅模样让沈婷心口一紧，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问：“再以后呢？”
霍峥微微歪了头，用眼神询问。
什么以后？
“你工作以后的事，成家的事？”
霍峥摇头，那些太早了。
也或许，他没有以后了。
“回去上学吧，你这样我家里人……”
“沈婷。”
霍峥冷声打断她。
“我不会离开镇上，霍琪还需要我。”他顿了顿，身体稍稍往后，离她远了点。
沈婷的脸突然就沉了下去。
太阳渐渐落山，为厚重的云层镀上一层金边，空气突然凝固，连风都禁止不动。
“好。”
艳丽的名牌长裙摆出漂亮的弧度，她毅然转身，没有道别。
霍峥拍拍裤腿的泥，看着她坐上黑色豪车，豪车两侧布满其口镇的黄土灰尘，沈婷皱了眉，对前方的司机道：“走吧。”
霍峥看着浓尘滚滚中的汽车行远，眼底幽暗浓到依然化不开。
直到烟尘落地，他才缓缓转身，从兜里掏出烟点上，却被呛了一口。
那会他才刚开始接触香烟这东西。
难闻，刺鼻，怪异的气味充斥着口腔和肺部，身体本能发出抗议，拒绝他的下一步行动。
霍峥咳得很厉害，抬手扶住一旁的树，缓了好久，又夹起烟猛吸。
再后来，他再没联系过沈婷。
未开的情窦在那个黄昏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