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殷朔年将草裙藏在树叶下,继续做生火用的工具。
木棍已经抛光好,用作弓弦的树枝也已经捆上草绳,现在只需要在平坦的木板上钻洞了。
他取了那块从谈逸冉手里换来的木头,一手持刀,谨慎地在木头上钻一个小孔,要和抛光好的木棍直径相同。
这是个精细活,若没有这把折叠刀,将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如何钻木取火,是父亲教他的。
殷朔年从小和外婆住在工厂家属院,外婆出去打牌,出门前给他脖子上挂一把钥匙,随他去哪里坐着发呆。
就这样,缄默成了常态,他也没什么社交欲望,邻居家的小孩在花园里抓蟋蟀,他便爬到树上坐着,发呆。
直到高中,认识了谈逸冉,他才慢慢有了少年人该有的,对周遭事物的敏锐感。
上高中的时候,母亲在外工作,父亲在全世界各地到处跑,也总是不在家,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不过每次都会花很长时间和他待在一块儿,给他看自己送外面带回来的礼物。
亚马逊森林里蝴蝶的标本,在斐济拍下的渡火仪式照片……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大千世界,就被父亲装在旅行包里。
他的父亲一直致力于环境保护和野外探索,母亲一人撑着家里的经济开支,自然有受不了的一天。
在他高二暑假的时候,父母选择了离婚。
殷朔年跟着母亲,继续住在外婆家里。
办完离婚手续的那天,父亲难得地陪着他,在家属院后头的山上,像往常回家一样,教他新的知识。
“这把弓是为了让你钻木的效率更高,”父亲拉着他的手,握紧绑着木棍的树枝,“踩住底下的木板。”
殷朔年在他的指导下照做了,将木棍对准木板上凿出来的洞,握着木弓来回摩擦。
他努力了两个小时,最后在父亲的帮助下,成功生起了火。
火苗燃起的那一刻,他听到父亲欣慰地舒了口气。
“小年,你长大了,”父亲如此说,“这是爸爸给你的最后一个礼物。”
说着,他递给了殷朔年一把精致的折叠刀。
“刀刃是我自己开的,”父亲将折叠刀放在他手中,“小年,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可不能像我一样……只想着自己想做的事,忽视了你妈妈。”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一年后,尼泊尔的雪山下,传来了父亲的噩耗。
出神间,殷朔年手上力气没收稳,刀刃在软木划出一条口子,连带伤到了自己的手腕。
皮肤上渗出的血珠,他用衬衫袖口随意擦了,将木棍放进刚才凿出来的凹陷里,勉强能够对得上。
他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按了按酸涩的眼角。
——父亲临走前的嘱托,他似乎并没有做到。
毫无疑问,他把自己喜欢的人弄得遍体鳞伤。
他原本以为在谈逸冉心中,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真相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但这次重逢他才知道,当年的事情,给自己爱的人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那么,要将误会解开吗?
当然不,从他选择要放手,让谈逸冉回到那个优渥富裕的家庭里去的时候,他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他们已经相互折磨了太多年,像两块根本不合适的拼图,生拼硬凑在一起,把对方弄得精疲力尽。
他爱谈逸冉,但也只是爱而已,与谈逸冉无关。
只愿这件事过后,谈逸冉能平安回到陆地上去,继续过他衣食无忧的生活。
丛林中,东北方向。
谈逸冉走的时候,拿上了两样东西:盛着扇贝肉的贝壳、以及空的塑料瓶。
他从来没发现自己如此渴望喝水,从昨日找到水源到现在,他已经猛灌好几瓶了。
那感觉实在是奇妙,如绝处逢生,流失的生命一下子回到他的身体里。
他边找能吃的东西,边挑挑拣拣那些扇贝肉,忍着恶心往嘴里送。
他其实很喜欢吃海鲜,但这些滑腻的东西还是让他恶心得反胃,但不断地咀嚼、吞咽后,竟也觉得麻木了。
想起殷朔年生吃螃蟹时泰然自若的样子,他心中又升起一股胜负欲。
他还不想妥协。
他知道殷朔年的决定是明智的,但现在他们已经解决了水源问题,生存不像之前那样窘迫,自然也没必要合作了。
比起做好长期生存的打算,他更加愿意在海边等救援队。
不过……殷朔年怎么知道东岸是悬崖?难不成他偷偷去过?
不可能,这个岛太大,他们已经待了四天,始终连山都没上过。
头顶的日光实在是灼热得可怕,他弄来两片树叶遮阳,脸上却还是被晒出一层不自然的粉色。
他边吃扇贝肉边往山上走,不去想嘴里的味道,机械地将盘子里的东西全部咽下去。
穿过竹林后,他沿着小溪往下游去,没走出多远,就见小溪蜿蜒进山谷深处。岸边低矮的灌木丛里,结了许多红色的浆果。
那些浆果颗颗饱满,红润得如宝石,看得人食欲大增。
谈逸冉眼前一亮,立刻挑了许多,摘了放进贝壳里。
“终于有水果吃了,早知道不吃那些生的……”
他嘟囔着,脸上难掩欣喜之色。
气温越来越高,强烈的阳光直射在身上,他摘完浆果,已经出了一身汗。毛衣紧贴在身上,闷热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