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还能和狗说话
这一夜清凉寂静,文昭却无法入眠。
索性起来挽上袖袍去厨房里熬起了粥。
幼时,文兮嘴挑,不爱吃府里厨子做的饭菜,文昭便学了几道简单的清粥小菜,好在文兮不会拂文昭面子,给什么便吃什么,后来吃腻了文昭做的,便再不挑府里的厨子了。
天边渐渐泛出亮光,露珠悬在娇艳的花朵和绿叶之上,晨雾也在慢慢消散。
待颂辞和玉兰回到镇安,却又未在房中找到文昭。
倒是小霸王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见着颂辞,高兴得一个劲儿的在颂辞脚边蹦哒。
颂辞盯着小霸王:“文昭在哪儿?”
小霸王歪着脑袋,似听懂了一般,摇着尾巴忙不迭地便跑了,颂辞亦慢步跟了上去。
玉兰的柳眉轻轻颤抖了一下:“他还能和狗说话?”
当得知颂辞要请她来帮忙时,玉兰才知晓他是长宁的皇子,原本听到要动身前往镇安,还是有些不愿意的,但颂辞承诺会在永熹城给她一间比这儿还要大几倍的铺子,反正在千沧城也待腻了,去永熹玩玩儿也不错,更何况永熹那遇妖杀妖的架势,颂辞能允诺让她去,也算是独一份了。
厨房外面的石桌上已经摆上了几碟清粥小菜,小霸王在外边叫了几声,像是在唤文昭,文昭在里边听到了动静,也就捧着一小碗粥出来了。
文昭一夜未眠,眼下乌青,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而颂辞虽一夜未眠,但仍旧精神抖擞,只是略微有些风尘仆仆罢了。
文昭看到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的颂辞,好似重现了在他生辰那日,颂辞从延衡城赶回永熹那般不切实际,或者说是恍如隔世。
颂辞皱着眉:“可是哪里不舒服?”
文昭伫在原地,有些发愣,他原本还以为颂辞对他只是心血来潮,殊不知他的这份感情如此厚重,重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甚至重得有些让人接不住,对比之下,自己对颂辞的喜欢过于孱弱,不堪与之一较!
文昭露出有些勉强的笑容:“无事。”
说罢,便弯下腰,将盛有肉粥的小碗放在小霸王面前,复又抬头请二人坐下:“玉兰姐姐也尝尝我的手艺。”
颂辞不知为何离开不到半日,文昭对他的态度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幼香刚想来厨房做些早点,却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不说,颂辞还领了个漂亮姐姐回来。
幼香以为颂辞是对玉兰起了心思,才会丢下文昭只身前往千沧城把人给接了过来。
原本在密室里看到那些,幼香还颇为动容,暗地里抹了好多眼泪,感叹自家公子终是有了个好归宿,殿下的痴心实在感天动地!
却不想大清早竟看到了这样的画面,而且桌上的那些吃食还是自家公子做的吧?这也太欺负人了!
幼香翘着嘴,没好气地说道:“奴婢去叫先生和国主大人。”
走之前,还朝颂辞翻了个白眼。
见到幼香这样,颂辞更是摸不着头脑,不禁懊恼起来,果真不能离开半步,如今是个什么光景都弄不明白了。
玉兰在药铺外的长街上挨个儿问了几百朵花,路过的人皆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毕竟跟狗说话的见过,跟花儿说话的,这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须臾,玉兰便问到了那些天宝花的去向,玉兰跟随指引,领着文昭一行人往深山里钻。
一路上,文昭有意无意地避开颂辞,不与之并肩同行,颂辞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幼香也故意横插一脚在两人中间,不让颂辞靠近。
栾宿一向是对山精妖怪怀有偏见,在千沧城见到打扮得美艳无比的玉兰便已膈应,知道是妖怪后更加笃定她并非善类。
倒是乐正波澜不惊朝栾宿扔下几个字:“你什么时候才能不以貌取人?”
穿过一片树林,趟过一条河,再越过一座山,原本越往山里走,应该越冷才对,但众人只觉如遭酷暑那般燥热。
最终一行人止步于一间破庙外。
这庙早已被藤蔓绿叶层层包围,俨然与这座青山融为一体,抬眼望去,在庙后不远处还有一座火山,难怪这么热。
栾宿劈开藤蔓,只见牌匾上写着药神庙三个字。
栾宿皱眉:“药神庙早已改名为青神庙了,这庙可有些年头了。”
乐正拂袖:“进去看看。”
推开门,几盆鲜红夺目的天宝花赫然摆在院中。
文昭与幼香急忙跑进殿中,可空旷的殿内除了一座被藤蔓缠绕着的破败神像,并无其它。
玉兰在院内和天宝花聊了几句后走进殿中,看向神像脚下的石壁,一道白光便砸了过去,石壁瞬间豁出了个大洞,玉兰朝文昭微微点头,文昭会意便爬了进去。
当栾宿还在犹豫不决之时,大家早已陆续爬了进去。
无奈,栾宿只得跟上,却不想吃胖了些,腰身差点卡在洞口进不去,好在猛吸了几口气之后才安然通过。
在这庙底下藏着的是一处墓穴,大家勉强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两副同等大小的石棺挨放在一起。
文昭看向玉兰,一脸的惊恐与愕然:“文兮她……”
幼香恍然醒悟文昭的意思,哭着扑向石棺:“我不信,我不信,公子,不看到小姐,我不信。”
颂辞沉声道:“退后!”
颂辞两掌运力,只见一个棺盖被打飞,另一个石棺却纹丝不动,棺身因突然袭来的灵力,反而沿着纹路透出红色的微光。
幼香顾不上其他,又扑上前去看,眼泪不受控地打湿了面庞,嘴又开又合却说不出半个字,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在地上。
见状,文昭往后退了一步,背紧紧靠在温热的墙面,脸瞬间一片苍白,毫无血色,看着像随时便会晕厥过去。
颂辞走近,只见棺里躺着的正是文兮!
她闭着眼眸,面色红润,看起来极为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
颂辞轻声唤道:“师父,师叔。”
乐正和栾宿这才上前,看着规规矩矩躺在石棺中的文兮,两人面面相觑。
乐正伸手探向她的鼻息,栾宿则向幼香借来手帕,放于文兮的手腕处搭上了脉。
随后三人齐齐回首,望向文昭,文昭只觉喉间似有腥甜,后背皆是薄汗,眼前也浮现出重影,耳边忽近忽远地传来颂辞的声音:“文兮还活着!”
闻言,三魂七魄这才慢慢回了体。
文昭抹掉额角的汗,上前将文兮从棺内抱了出来,唤了好几声,文兮却毫无回应。
玉兰握住文兮的手,以灵力将文兮全身的筋脉都走了个遍,但仍无起色。
文昭看向另外一副石棺道:“先生!”
乐正会意,看着棺身通体的红光,抱臂道:“这与久泱城地宫里的禁制相同,需得亲属后代的血方能破除。”
幼香抹掉眼泪:“那人把小姐抓来这里,是不是因为小姐与棺内之人有着莫大渊源?”
栾宿觉得有理,便要上前来割破文兮的手指取血。
文昭抬手拦住栾宿:“我是她兄长,取我的血也一样。”
玉兰扇着纨扇道:“那可未必,若是如此,那人为何不抓你?”
栾宿反驳道:“文昭天天和我徒弟待一块儿,哪有机会?”
听到栾宿阴阳怪气的话,玉兰瞪着杏眼:“你身为殿下的师父,这姑娘不也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抓走了吗?”
戳到痛处,栾宿冷哼一声扭头道:“我不与女子计较。”
玉兰才懒得理他,拿出怀里的一片绿叶,边缘瞧着是极为锋利的。
见玉兰要去割文兮的手指,栾宿担心这个花妖有什么古怪,这个叶子会不会把文兮给弄死?
手比脑子快,便伸手要去挡,玉兰亦下意识抬手反击,竟一下划破栾宿的手腕,几滴血飞出去正好溅了一两滴在石棺上,棺身的红光遇血竟消散了!
栾宿愣在原地。
乐正面无表情地给栾宿止血。
玉兰收了叶片:“不好意思啊!非我所愿。”
文昭见禁制已破,望向颂辞,颂辞明了,起身一掌将棺盖推开。
棺中也躺着一位女子,一袭绿衫,肌肤微黄,乌云般的长发上簪着一支碧玉簪,唇若点樱,眉如墨画,说不出的空灵秀丽。
玉兰只看了一眼忙低头跪下喊道:“云将军!”
云碧霄?
幼香接过文兮,文昭这才起身探看。
云碧霄闭着眼,毫无血色,原本她戎马一生,现在瞧着却是极温柔详和的。
文昭看着她平坦的小腹问道:“沅稚娆说云将军是一尸两命,为何?”
玉兰闻言这才起身查看,乐正在一旁道:“孩子应该是被取出来了。”
文昭微睁着眼:“死尸还能孕育?”
玉兰咬牙切齿道:“势神的孩子,只怕各方妖魔乃至神仙都想占为己有吧?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乐正抱臂看着玉兰:“神妖都这般不堪入目吗?”
玉兰嗤之以鼻:“先生不曾见过,我可是亲眼目睹。”
栾宿终是理清了思绪:“所以……我可能是势神的后代?”
众人都不说话看着他,认为此事八九不离十。
栾宿摇摇头:“可玉牒上并没有……这么说,我母后可能并非是我生母?但这样一想,很多事情好像也就说得通了,难怪我初次见到云将军的画像便觉得十分亲近,再者幼时,父王母后经常对我非打即骂,实在不像是身生父母干的事。”
乐正闭着眼暗自叹息:“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幼不服管教,成天闹事的缘故吗?”
文兮只觉耳边又吵又闹,头也昏沉得厉害。
幼香见自家小姐终于睁开了眼睛,惊呼道:“小姐!小姐!公子你快来,小姐她醒了!”
文昭握着文兮的手问道:“可有受伤?可有被欺负?饿吗?”
文兮恢复神智之后,看了眼石棺,眼眶一下湿润了,抱着文昭嚎啕大哭:“哥!我被关在那个石棺里面,里面那么小,那么黑,什么声音也没有……”
鲜少听到文兮这样称呼他,看来的确是被吓坏了,文昭轻轻拍着文兮的后背宽慰道:“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
棺盖上还留有气孔,说明那人并不想致文兮于死地,绕了这么一大圈,只为引他们来找到云碧霄的尸身,进而破除禁制?
文兮抹着泪委屈巴巴地哭诉着:“哥,我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幸亏我之前不能安眠,先生给了我一些安神的药丸子,我饿了就吃一粒,吃完就睡,睡醒又吃一粒,才能活到现在!”
难怪一直叫不醒!
玉兰取了些花蜜给文兮:“来,妹妹,吃点甜的。”
文兮抬眼看着眼前柳眉杏眼,唇红齿白,绰约多姿的美人儿,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拿衣袖抹掉眼泪花,哽咽着说道:“姐姐,你真好看!”
明明才死里逃生,现下却突然犯了“花痴”。玉兰一下笑出了声:“妹妹你可比我漂亮多了。”
文兮嘴里的甜味扩散开来,慢慢人也有了精神,除了苏绾心,已经很久没人这般温柔地唤她妹妹了,文兮问道:“漂亮姐姐,我怎么称呼你呀?”
玉兰莞尔一笑:“玉兰。”
文兮早已将这些日子受的惊吓抛之脑后,兴奋地搭上玉兰的手腕说道:“我最喜欢的花便是玉兰了!”
玉兰纤细的手指在背后轻轻一挥,一朵玉兰花便出现在她手中,她将玉兰花递至文兮眼前:“送给你。”
文兮接过玉兰花,笑得一脸天真烂漫:“真好看,和玉兰姐姐你一样好看。”
栾宿打断两人没完没了的夸赞:“云将军的尸身怎么办?”
颂辞道:“送回千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