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父亲,儿子不孝!
丰沛鲜盈的阳光斜斜地映入殿中,颂辞环顾四周后,握住文昭的手腕:“小心!”
呈泠不管是出现在梦境还是现世,都令文昭没个安生,颂辞自然是草木皆兵。
村长佝偻着身子,放下手中的苕帚,看了眼两人后,确信了他们所说的殉情是真的。
文昭露出和煦的笑容:“村长,传言势神是否无需供奉?”
村长虔诚地看着神像:“我们世世代代都没出去过,外界的传言我们自然是不知晓的,好几年外面才来一两个人,知之甚少。”
颂辞问道:“所以这间庙一直都在?”
村长点点头说道:“呈泠势神一直守护着我们村子的平安。”
颂辞抿嘴:“势神守护的只有天帝罢了,哪管百姓疾苦!”
见村长眉头拧成一团,文昭忙拱手致歉:“是我们言语唐突了,还请见谅。”
村长盘坐在地,回想着过去:“呈泠势神可不是不顾百姓疾苦的神,几千年前,呈泠在这个村子里降生,那个时候这个村子靠打渔营生,日子过得还算勉强。后来下了好些天的暴雨,洪水淹没了对岸,无法耕种,呈泠的父亲只得冒着大雨打渔结果被洪水冲走,失去音讯,母亲为此哭瞎了双眼。”
颂辞倚着门框:“天灾过后便是人祸。”
村长叹了口气:“是呀!不仅瘟疫随之而来,强盗土匪也是四处烧杀抢掠,呈泠与他母亲不得不离开渔村前往昭云国。”
文昭抬手提出疑问:“以前泠川还属于长宁地界,他们为何要去昭云国?”
村长:“若不是对长宁失望,又怎会抛弃长宁呢?”
听到此处,文昭看向颂辞,还以为颂辞会生气,反倒是一脸平静。
文昭又问道:“长宁如何了?”
村长道:“当时昭云和长宁正值战乱,长宁虽是后起之秀,但兵力不足,是个男人就要被抓进军营里,我们这个村子偏僻,才得以幸免。”
文昭略微思索后又问道:“除此之外呢?”
村长犹豫了片刻才道:“长宁虽占天时地利,但因兵少,抓了许多人从军还是不够,所以长宁便走了邪路子,请出了许多妖道助阵,而有些妖道偏爱吸食妇孺的精血……呈泠母子哪还敢前往长宁。”
天渐渐暗了下来,黑云压满了天空,看来一场暴雨在所难免!
村长唤回蜜蜜,将他抱在怀里接着说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就无从得知了。只是过了好几年,呈泠飞升,平息了战乱。”
文昭问道:“方才您说此地受了诅咒,是何缘故?”
村长说道:“呈泠势神飞升之后,这个村子便只能进不能出了,应该是被谁恶意诅咒了!”
倚在门口的颂辞盯着手中的剑说道:“这个结界应当是呈泠设下的,只为守着一段曾经他一家人在此地生活过的回忆。”
村长恍然大悟一般,从地上弹起来:“这位小哥儿你说得对,我们从未想到过这一层。”
说罢又转过身虔诚地拜了拜。
大雨骤然而至,几人不得不在庙中暂避。
风吹灭了殿中好几盏油灯,颂辞将门叩上,殿内又昏暗了几分。
文昭一盏一盏地点着油灯,问道:“这间庙宇没有匾额,是因为势神无需修建庙宇的缘故吗?”
颂辞站在文昭身旁,挡着从门窗缝隙吹进来的风。
村长抱着蜜蜜略带无奈地说道:“是啊!势神的职责只需守护天帝,其他的也都无关紧要。”
蜜蜜忽然挣开村长的怀抱,大声地喊道:“甜甜哥哥,你的剑在发光!”
众人望向颂辞手中的剑,剑隐隐散发着红色的光芒,颂辞抬头看了眼呈泠的神像。
神像渐渐也隐现出红色的光芒,颂辞将文昭护在身后,将剑横在身前,抵对着神像,沉着从容地问道:“你是要来取走你的剑吗?”
除了门外的雨声,殿内没有丝毫动静。
待雨势渐渐小了,神像与剑身上的红光也都消逝了。
村长捂着蜜蜜的眼睛:“咱们还是快走吧!许是在此地说了太多他的过往,扰了他的清净。”
村长拿出两把油纸伞,递给颂辞一把,自己撑上另一把,背着蜜蜜便下山了。
颂辞撑开伞后,又将伞递给文昭,文昭微怔:“这是做什么?”
颂辞不答话,绕到文昭身后,一把将文昭抱了起来。文昭有些手足无措,上次抱他,是在地宫昏睡了过去,因为体弱,他才抱着走了一段儿,今日身强体壮的,为何突然这样?
颂辞也不看怀里的人,径自走进雨里:“山路上全是泥浆,若是弄脏了衣袍,可怎么还?”
这勉强算是一个过得去的借口吧!
文昭稳稳地撑着伞,尽量不让雨淋湿颂辞,一会儿看风向,一会儿看雨势,一会儿又要注意避开耷拉下来的树枝,一会儿还要注意是否遮挡住了颂辞的视线,几番下来,倒是比抱人的还累。
走在乡路上,有几户人在院内的屋檐下见到,细雨绵绵间,水雾缭绕,一个黑衣少年怀里抱着一位谪仙般的人儿,慢慢地走在小道上,白色的油纸伞护着两人,避开了空中的银丝。
“小霜,回屋里去吧,你也瞧见了,他们感情好得很!”
孟霜撅着嘴:“看得出他是真心待文昭哥哥的,而且还生得那般俊朗,不怪文昭哥哥喜欢他,只是文昭哥哥那么好的人,不应该被困在这儿。”
孟老看着孟霜:“小霜,不可胡闹,这个结界可不能破。”
孟霜一言不发,转身回到屋内,关上了门。
两人回到小木屋,发现屋内有几处漏水,潮气甚重,颂辞撑着伞,找了块油布铺屋顶去了。
文昭换上泛黄的粗衣后,找来炉子生上火,驱赶屋内的寒气,想着还没有果腹,便又把墙上挂着的羊腿叉好,放在火炉子上烤了起来。
现下雨势又大了起来,文昭想到院儿的小狗,冒着雨将它抱进了屋里,看着滋滋冒油的羊腿,屋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文昭暗想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颂辞刚进屋,小狗就攀上他的小腿,哼哼唧唧叫个不停。文昭见他衣裳被雨淋湿了,忙去找了身干净衣裳递给颂辞:“泠川太冷了,快换上。”
小狗也叫了几声,似在催促着他快去把衣裳换上。
颂辞笑着接过衣裳打趣道:“你穿成这样也是极好看的。”
说罢便去屏风后换衣裳去了,文昭笑着坐下来翻着羊腿面儿,暗想自己是否贤惠过头了。
待颂辞出来,羊腿也烤好了,文昭片下肉放在碟子里递给颂辞。小狗这回攀上了文昭的腿,等待着文昭可以分几块肉给他尝尝。
颂辞笑着:“我来吧,这种事我在军营里常干。”
文昭也不跟他客气,把刀递给了颂辞,颂辞专心片着肉,不一会儿便盛了满满一碟子给文昭,随后又片了一小碟放在地上,小狗摇着灰灰的尾巴,叫了一声后便开始吃了起来。
屋内溢满了人间烟火气!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屋外骤然一道白光,紧随着便是一声惊雷传来,小狗遭到惊吓,跳上床一个劲儿地往文昭怀里拱,颂辞见状一把将它提了过来,小狗哼唧了几声也不敢造次,也就规规矩矩地窝在颂辞身侧。
文昭拢了拢被子:“殿下,依村长所言,长宁的妖魔一直以来都未曾除尽,只怕是当初放任妖魔横行的缘故。”
颂辞嗯了声:“你讨厌吗?”
你讨厌这样的长宁吗?或者是说你讨厌长宁的皇室吗?你讨厌我吗?
文昭怎会不懂颂辞的言外之意,他笑着安抚颂辞:“与你无关!”
文昭看了眼床边的剑:“先生说过这把剑杀戮太重,你压得住吗?”
颂辞道:“暂且可以。”
文昭看着屋顶,突然问道:“我们若是一直住在这儿如何?”
颂辞闭口不言,倒是一旁的小狗叫了一声。
见颂辞不答话,文昭忙笑着转移话题:“这个小狗这么可爱,我们来给它取个名字吧!”
文昭又干笑几声:“叫辣椒怎么样?不好,你不爱吃辣的,换一个,换一个……小霸王怎么样?”
“依你!”
颂辞突然蹦出这两个字,文昭妥妥接住,笑道:“你也喜欢这个名字吗?”
“两个都喜欢。”
文昭撇着嘴:“辣椒和小霸王都喜欢吗?”
“你方才说的两件事都喜欢!”
“………”
文昭不明自己的心,但最近是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好像都摊开来了,他确信自己是喜欢颂辞的,那颂辞呢?文昭一步步小心试探,至少颂辞不讨厌他吧?以前风言风语传着,说颂辞不是喜欢自己吗?如今听他这话中的意思,他也是愿意的吧?
颂辞侧过脸:“你怎么不说话?”
文昭咳了几声:“我……我困了!”
颂辞给他压了压被角:“睡吧!”
怎么睡得着?怎么睡得着?怎么睡得着?
文昭思绪万千,内心万马奔腾!
“若是出不去,这儿的人好像还挺包容祝福的,可是我就再也见不到文兮了,若是出去了,乐正文兮也就罢了,他们早就一副巴不得我俩在一起的模样,可栾宿他们接受得了吗?也罢!外人如何看待,我倒是不在乎,陛下娘娘能接受吗?好在还有颂凛,他有一个女儿,那他铁定是不喜欢男人的,可自从苏绾心离世,他现下是男人女人都不喜欢了吧!也罢!父亲!”
文昭无声地大喊:“父亲,儿子不孝!文家的香火就此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