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可悲第章 可叹
“财神”集团日盛一日,势力日益坐大,已占据河南、山西、山东等地。“财神”集团宗主云华轩更是踌躇满志。
据说他已掌控着天下五分之一的财富,除了当今朝廷外,恐怕无一人,无一组织、门派的财富可以望其项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有了如此巨大的财富,觊觎“财神”集团的人自然不少,云华轩为了巩固其地位、财富,手下自然拉拢、收买了不少能人异士。而这些人里最令云华轩感到满意的有两个,一个是人称“大老板”的韩祖林,另外一人则是人称“智谋无双”的赵鼎。
在云华轩心中,这二人俨然已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能打下如此铁桶江山,他二人可以说功不可没。
功劳太大了并不是件好事,“功高盖主”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但对于“财神”集团来说,“功高盖主”的悲剧并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宗主云华轩始终如此笃定。
金碧辉煌的大殿,雕栏玉砌,云华轩端坐在特制的黄金玉石椅上,神采奕奕的脸上带着满意的笑。
他目光如炬,眉飞入鬓,鼻梁虽不挺拔,薄薄的嘴唇却给人一种威严之感,颔下约莫两寸短髯乌黑如墨,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英雄气概。
玉阶之下分左右立着两列人,每列九人,共计一十八人,各个丰神俊朗。这一十八人俱是“财神”集团的核心人物,尤其是站在第一排的两人。
云华轩凌厉的目光扫过阶下众人,凛然道:“诸位若无它事,那就散了吧。”
众人躬身肃然道:“是,属下告退。”
十六人都已散去,退出了大殿,但立在最前边的两人却没有要退走的意思,云华轩瞧着他二人,道:“你们两位还有事?”
立在左边的那人首先说道:“宗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云华轩道:“韩祖林,你有何事?”
大老板韩祖林恭声道:“宗主,最近‘西北秦门’有了新动作,他们似乎已和上官楼有了勾结。”
云华轩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道:“好,韩祖林,你做得很好。”
他立刻又将目光投向了赵鼎,含笑道:“你也一起来。”
赵鼎立刻应声道:“是。”
一间密室,一间全部用大理石制成的房间,光滑的墙壁,冰冷而坚硬,甚至比天底下最硬的刀剑还要坚硬。
一盏油灯,一盏发着亮光的油灯,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灯光不仅带来了光明,也带来了温暖,这盏燃烧旺盛的油灯似乎也在象征着他们光明的前途。
在这间密室里,他们三人已不知道制定了多少计划,完成了多少大业,云华轩很喜欢这间密室,它似乎也成了他生命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倘若你喜欢一样东西,就会忍不住每天想见到它。有时候就算没有任何事情,云华轩都要在这间密室里喝上一杯热茶或者一壶陈年老酒,他很喜欢享受这种感觉,成功的感觉。
一壶竹叶青,一壶窖藏了至少二十年的竹叶青,三只产自江西景德镇的青花瓷酒杯。赵鼎拿起了酒壶,恭恭敬敬地为云华轩斟满了一杯酒,肃然道:“宗主,请。”
云华轩拿起了酒杯,笑道:“来!”
酒已下肚,赵鼎首先道:“宗主,你觉得上官楼有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云华轩沉吟良久,带着狐疑的神色缓缓道:“上官楼或许并没有咱们想得那么简单,他如果已联合了‘西北秦门’,那咱们实在把他想简单了。”
大老板韩祖林道:“宗主,以属下愚见,上官楼联合‘西北秦门’的可能极大。”
云华轩轻抚颔下短髯,道:“哦?说来听听。”
大老板韩祖林立刻解释道:“‘西北秦门’急需钱财的支持,而上官楼处处受到咱们的打压,一个人被打压久了难免要起来反抗,但他自己实力又不足,正好可以借‘西北秦门’的手来对付咱们,而‘西北秦门’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况且近些年来上官楼的实力也有了不小的增长,或许有些事还是咱们不知道的,比方说他们在暗中发展的力量,可能比咱们了解的要多得多。”
赵鼎冷笑道:“韩祖林,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凭上官楼那样的人物,实力还能大到哪里去,你不要杞人忧天,就算借他上官楼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与咱们作对。至于‘西北秦门’,咱们的准备已如此充足,就等宗主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向他们发动袭击。”
大老板韩祖林冷冷道:“赵鼎,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迟早要吃亏,我看你如此莽撞,还是回家养老算了,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赵鼎瘦削的脸上起了怒容,瞪着韩祖林,冷笑道:“畏首畏尾,身其余几?做事如此胆小,瞻前顾后,你也难成大事!”
此刻,云华轩脸上竟出现了奇怪的表情,看起来既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瞧着韩祖林与赵鼎争论不休,甚至在相互攻击对方,云华轩心里却非常的满意。
“功高盖主”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处理不好可能会毁掉几十年来苦心打下的江山,但云华轩却完全没有这种担忧。
韩祖林与赵鼎就像天平上的两个砝码,相互制衡,互相牵制,保持着力量的平衡,只有这样云华轩的权利才是可靠的、稳固的,无论出现了哪一方的力量过大压倒对方,从而造成了天平的倾斜,都是对自己权利的威胁。
云华轩对现在的局面感到很满意。他二人一个像无坚不摧的矛,一个像坚不可破的盾,他们的争斗只要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就可以更好地利用他二人为自己办事、效力。
一个人倘若要在主子面前击败对方,那就要尽心尽力地去办事,以得到主子的欢喜、肯定。
只有了解一个人的心理,才可以更好地利用这个人,云华轩很懂得用人之道。
云华轩心里高兴,面色却很平静,厉声道:“你二人休要争了。”
韩祖林与赵鼎几乎异口同声道:“是,属下鲁莽了。”
云华轩冷冷道:“你二人所言都不无道理,不过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赵鼎。”
赵鼎立刻应声道:“属下在!”
云华轩冷冷道:“你再去细细查一下上官楼,争取获得些更有价值的信息。”
赵鼎肃然道:“是。”
韩祖林却在心里冷笑,暗忖道:“果然是条老狐狸。”
云华轩移转目光,面色凛然,道:“韩祖林,你再去视察一下参与此次行动的各个分堂,要确保咱们的行动一举成功。”
韩祖林肃然道:“是,属下定不负宗主所望。”
云华轩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拿起酒杯,瞧了一眼杯中淡黄色的竹叶青,笑道:“好,预祝咱们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马到成功。”
赵鼎在笑,韩祖林也在笑,他们两人脸上的表情此刻竟出奇的一致。
云华轩从石椅上站了起来,笑着向石门走去,赵鼎与韩祖林依然像往常一样走在云华轩身后。从走路的姿态看上去,他们就像两个最忠实的奴仆。
云华轩走得很放心,完全没有一点警惕与防备,在自己的亲信面前防备岂非多余?岂非令人寒心?
赵鼎在笑,他看着云华轩的侧脖颈在笑,他坚实而有力的手掌缓缓伸开,伸得笔直,他脸上的笑容也在消失。
忽然,一只铁掌闪电般出手,铁掌并不是自上而下,而是从下而上斜切云华轩的脖颈。脖颈是人体软弱、致命的器官之一,这样的出手,赵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出手的力量会有一些减弱,但速度最快,切中云华轩脖颈所用的时间也最短。
为了这一击,赵鼎已不知练习了多少次,在心里演练了多少次,他甚至连吃饭的时候也会在心里盘算着出手的方位、时间、对方与自己的距离。
十拿九稳的一击,并没有完全落空,但也没有令云华轩倒下去。
当耳边有冷风袭来时,云华轩立刻如猎豹一般蹿了出去,他还是很警觉,很灵敏,但铁掌还是切中了他的右肩膀,他甚至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一种剧烈的疼痛立刻传遍了全身。
赵鼎出手的瞬间,韩祖林也已蓄势待发,云华轩没有倒下,韩祖林立刻箭一般射了出去,去弥补赵鼎的漏洞,他整个人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直击云华轩的双腿。
速度与速度的对比,力量与力量的较量,云华轩快,但他并没有以前那样快,因为他除了吃惊之外,一直在养尊处优,无论他的力量、速度、还是敏锐性都已打了折扣。
但他毕竟不是一般人,“财神”集团也不是大风吹来的,所以即便如此,他还是转过了身,愤怒地盯着赵鼎与韩祖林,目中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愤怒的火焰。
他额头有冷汗不断滚落,面容也因痛苦而有所扭曲,但他依然保持着冷静,并没有丝毫惊惧。
云华轩目光如炬,厉声喝斥道:“你们要干什么?”
赵鼎冷笑道:“宗主,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们要杀了你取而代之。”
云华轩双眉倒竖,厉声呵斥道:“我待你们不薄,你们竟敢背叛我!”
赵鼎冷声笑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韩祖林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宗主,我想这句话你一定听过。”
云华轩的手已开始微微颤抖,他厉声喝道:“你们投靠了谁?”
赵鼎刀锋般的嘴角泛起一丝嘲讽之意,冷冷道:“天底下还有谁能值得我们投靠。”
云华轩沉吟片刻,厉声道:“你们投靠了‘西北秦门’?”
韩祖林冷笑道:“果然一个人享受得太多,难免要失去准确的判断力。”
赵鼎道:“韩祖林,还跟他啰嗦什么,早点解决了他。”
云华轩双眉紧锁,咬牙道:“你们为什么会勾结在一起?”
赵鼎冷笑道:“宗主,你以为我们一直在斗?”
韩祖林故意挑了挑眉,道:“我们一直在斗,正因为在斗,所以才拼了命替你卖命,但命拼得多了,总有醒来的一天。”
云华轩厉声大喝道:“难道我给你们的财富还不够多吗?”
赵鼎冷笑道:“你九分,我们不足一分。”
云华轩怒道:“‘财神’是我的基业,我是宗主。”
赵鼎道:“就因为你自恃宗主身份,所以才造成了今日之局面。”
韩祖林皱了皱眉,道:“虽然银子够用就好,但我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为我子女的将来考虑,这些你是无法给我的。”
云华轩冷笑道:“将来?”
他的声音也已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道:“你们,投靠了朝廷?”
赵鼎细长的眼睛里泛起了轻蔑之色,冷声笑道:“宗主,你总算还没有老糊涂。”
云华轩盯着他二人看了良久,目中的愤怒之色却在渐渐转淡,脸上也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变化,忽然,他竟赫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却很苍凉,很孤独,也很讽刺。
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器重,如此信任之人,竟然会背叛自己,天底下还有什么人能值得去信任!
“背叛”就像一把刀,一把天底下最锋利的刀。
到底是什么造就了这样一把“刀”?
是利益?是诱惑?还是人性本恶
赵鼎不禁皱了皱眉头,苍白色的面上泛起了狐疑之色,道:“宗主,你笑什么?这算是临死前的忏悔吗?”
云华轩脸上竟出现了很浓的讥诮之意,他冷笑道:“没想到我云某纵横江湖三十余年,最后竟败在你二人之手,原来江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敌人,而是自己最信任、最倚重的人,人生真是讽刺啊!”
赵鼎目中杀气渐浓,厉声道:“宗主,临死前能明白这个道理,还不算太晚。”
云华轩赫然又纵声大笑起来,笑声里却已充满了诅咒,终于咬着牙一字字道:“你们记住,云某今日的悲哀也就是两位明日的下场!”
韩祖林面色微变,狐疑道:“你什么意思?”
鲜血从云华轩碎裂的肩头不断滴落,从裂开的膝盖顺着裤管不断滴落到地面,一滴一滴的鲜血汇成了一滩,在灯光下竟变成了暗红色。
活着纵横江湖,死也要死得很体面。
在云华轩的精神世界里,绝没有人能杀死他,能杀死他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
他已举起了左掌,他的左掌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他头一次发觉自己在杀人的时候也会害怕、恐惧。
铁掌竟赫然反手劈下,血花四溅,韩祖林与赵鼎不禁怔在原地,他二人的脸上似乎也有了钦佩之色。
这样的人,无论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敌人,都值得你去尊重。
云华轩已倒下,倒在血泊里,他钢铁般的身躯已随着生命的流逝而僵硬、变色,他辉煌的过去也已随着生命的流逝而烟消云散。
其实杀死云华轩的并不是他自己,也不是韩祖林与赵鼎,而是权利,是无止境的欲望。
这也并不是云华轩一个人的悲哀,而是所有江湖人的悲哀,而更可悲的是,身处在江湖之中的很多人似乎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云华轩在临死之前,是否也为自己悲哀过?
人死灯灭,他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他的身死而灰飞烟灭,到头来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