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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弯刀如月”柳月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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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户孤零零的农家小院,只有三间茅草屋,贫穷,落寞,鸡犬不闻。

    此时,山谷间竟突然起了一阵风,风怒号,直刮得茅草乱飞,在这大山之中,密林间看来,显得那是格外的荒凉、萧索。

    只见中间的那一间草屋,依稀可瞧见有火光打在了窗纸上,发出暗黄色的光晕。

    那草屋外围着摇摇欲倒的竹篱笆,其上又爬满了粉红色的牵牛花,篱笆院前方还有块绿油油的菜地,种的也不知道是青蒜,还是韭菜。

    那叫婉清的少女已指着不远处的茅草屋,喜不自禁,道:“哥哥快看,果真有户人家呀!哥哥,你太了不起啦!”

    苏佩清双眉微扬,打趣道:“婉清,今夜咱们用不着幕天席地了。”

    那叫婉清的少女笑道:“哥哥,这便叫做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一会儿,两人早已策马来到了那小院门前,那叫婉清的少女抢先翻身下马,明眸流盼,朗声道:“请问,屋里有人吗?”语声清脆悦耳,似出谷黄莺。

    只过了少顷,从那间发着昏黄火光的草屋里,果然传出了嘶哑而沉闷的声音,道:“姑娘,请稍等稍候片刻”

    随着那木门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咯吱”声,一个看起来约莫已有七十岁的老太婆颤颤巍巍地推门走了出来。

    只见那老太婆穿着一身粗布衣衫,袖口已被洗得发白,脚上一双灰色绣花鞋却是崭新的,花白色的头发,随便挽了个发髻,眼睛深陷,暗淡而没有光泽,仿佛是苦难的生活已折磨得她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勇气。面色苍白,颧骨高耸,嘴唇发白、发干,嘴角下一颗不太显眼的黑痣也是干瘪的,皮肤干枯、粗糙,竟如死去的老槐树树皮一般。

    她正佝偻着虾米一样的身子,鹰爪般枯瘦的手爪紧紧地握着一根劣质红木拐杖,看上去也是陈旧不堪的。

    她蹒跚地走向柴扉小门前,仿佛费了很大的气力才睁开了一双没有光彩、生气的眼睛,瞧向小门外站着的少男少女,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声音嘶哑道:“两位年轻客人,从何而来,欲望何处去啊?”

    那叫婉清的少女突见那老太婆形貌丑陋可怖,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噤,竟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站着发愣。

    苏佩清已长辑作礼,微笑道:“老人家,我们兄妹二人从武当山而来,欲往长安城而去,路经此地,见天色已晚,故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

    那老婆子见苏佩清如此的彬彬有礼,一双眼睛又眯了起来,展颜笑道:“寒舍简陋,家徒四壁,两位客人若不嫌弃,我老太婆十分欢迎啊,哈哈”

    那叫婉清的少女见那老婆子形貌虽丑陋可怖,但眼下老婆子满脸的笑容,加之说话又比方才和蔼温柔了许多,不禁轻轻地吐出口气,心中的惊栗登时也消减了许多。

    那老婆子伸出鹰爪般干枯的左手,颤颤巍巍地拉动小木门,那少女见状,赶忙也帮着那老婆婆推动小木门。

    这时,又有一阵冷风吹来,风里甚至还带着青草的味道,野花的香气,那老婆子却仿佛竟要被这一阵冷风吹倒了。

    那老婆子不由得苦笑道:“唉!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我老婆子越发不中用喽!”

    那少女莞尔一笑,道:“婆婆,你容光焕发,一点都不老呀。”

    “舍妹说得不错,”苏佩清也含笑道,“婆婆,你身体健硕,哪会不中用呢?”

    哪个女人不喜听悦耳之语?

    就算上了年纪的女人,也一样喜欢听甜言蜜语。

    只可惜,会讲甜言蜜语的男人眼下实在是不太多了。

    一个男人若是很懂得讲甜言蜜语,那么他周围的女孩子就一定不会太少。

    女孩子为什么如此地喜欢听甜言蜜语,这也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那老婆子闻言,不禁喜上眉梢,就连苍白色的脸上竟也有了光泽,却赫然露出一口有些发红的牙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道:“二位客人,请。”

    这是一间很小的茅草屋,草屋四壁用竹条、树藤、木板围成,只有一扇门却是崭新的,新涂的树脂竟还未干透。

    那草屋中央摆着一张四方形糙木桌,又配着四条糙木凳,糙木桌中央燃着一盏煤油灯,灯光却昏暗如豆,就像那老婆子的眼睛一样。

    那草屋后壁摆着一张大床,床上的被褥粗糙不堪,也不知打了多少的补丁,但却被清洗得十分干净。

    那草屋左首是一个红色的大木柜,也是陈旧不堪,右首却放着一张崭新的小木床,小木床上躺着一个年龄看起来约莫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一张粉红色的小脸,弯弯的眉毛,弯弯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怀里抱着一只木头做成的可爱小狗,正在呼呼酣睡。

    那老婆子招呼着苏佩清兄妹两人坐下,又端了茶水放在桌上,笑道:“山野粗茶,两位客人请慢用还不知两位贵姓?”

    那叫婉清的少女微笑回道:“婆婆,小女子苏婉清,这是家兄苏佩清。”

    那老婆子也微笑道:“原来是苏公子、苏姑娘,幸会,幸会啊!”

    苏佩清放下了手里的茶水,笑着问道:“婆婆,还不知您老人家贵姓?”

    那老婆子嘶哑着声音,却笑道:“我老太婆姓单名芳,别人都称呼我单婆婆。”

    苏佩清又笑道:“单婆婆,不知您老,家里几个人在这里住呢?”

    单婆婆眯着眼睛,又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嗄声道:“你说我们家有几个人吗我儿子、儿媳,还有我的小孙子,哈哈”

    苏婉清不觉又瞧了一眼正在小木床上酣睡的那个小男孩,笑道:“单婆婆,你的小孙子可真可爱呀!”

    “是啊,是啊,”单婆婆深陷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些光泽,笑道,“狗儿可是我们一家人的开心果哩!哈哈两位客人想必也饿了,请稍等片刻,我让我那儿媳妇再给两位做点晚饭。”

    苏佩清连忙起身,感激道:“单婆婆,不必麻烦了。”

    苏婉清也语声温柔地感谢道:“谢谢单婆婆,只是”

    单婆婆竟不由分说,已转身朝门外走去,一面颤颤巍巍地走着,一面又笑着道:“两位客人,莫不是嫌弃我老婆子家的粗茶淡饭?”

    苏佩清忙不迭道:“哪里,哪里,只是如此那就叨扰了,多谢,多谢。”

    今夜,雾淡,风冷。

    此时,有月,却无星。

    过了良久良久,也在不知是多久,那单婆婆竟仍未回来。

    此时,苍穹的一片乌云竟正好掩住了月色,又时不时的有一阵阵冷风吹动着漆黑色的大地,更吹得周遭的草木“簌簌”作响,那木桌上昏黄的油灯也开始忽明忽暗,不停地跳跃闪动起来。

    苏婉清的心中已不安了起来,柳眉微蹙,遂低语问道:“哥哥,这单婆婆去了这许久,仍不见回来,会不会”

    听到苏婉清如此说,苏佩清沉吟片刻,也压低了声音道:“婉清,你是担心单婆婆心怀不轨?”

    苏婉清不由得又向门口瞧了瞧,此时,门外的月色也已被乌云所掩盖,大地漆黑一片,又时不时有草木的“簌簌”声作响,竟给人一种阴森,可怖之感。

    “哥哥,此地荒郊野岭,单单只有这么一户人家,你不觉得奇怪吗?正所谓,面由心生。你看那单婆婆的面容,或许这里是个害命劫财的十字坡也未可知。”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但又有多少人真的可以做到这点呢?

    若是一个仙姿佚貌的女孩子和一个长相丑陋的女孩子同时站在了你面前,并邀请你一起赏月、品茗,你对她们的态度会一样吗?

    苏佩清听罢,忽又扭头望了望那右首的小木床,剑眉微皱,沉声道:“婉清,你我见机行事!”

    苏婉清遂点了点头,面上已起了警觉之色。

    不知何时,冷风已停,仍然无星,月色又从厚厚的云层里钻了出来,夜色却变得越发的凄迷、阴森,周遭更是一片死寂,诡秘、恐怖之感越来越浓。

    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苏婉清早已按耐不住,她用力咬了咬牙,方要起身,不远处竟陡然响起了飘渺的脚步声。

    苏佩清旋即向苏婉清使了个眼色。

    苏婉清会意,立刻又回身坐好,敛眉收目,凝神细听,但纤纤手指早已按住了剑柄。

    脚步声由远及近,竟渐渐清晰可闻,两人面上警觉之色也越发的浓烈。

    因为两人已自脚步声里判断出,来者绝非单婆婆,而且此人的轻功显然不低。

    脚步声已进小院,苏佩清的手指也已探至腰间。

    此刻,苏婉清的鼻尖甚至已沁出了冷汗,指尖也变得冷冷的。突然,脚步声竟戛然而止,消失在院落里,天地间复又陷入了死寂。

    可怕的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佩清兄妹两人依旧坐着。

    苏婉清却面色发白,紧紧咬着牙根,几粒汗珠已自她雪白的额头滚落。她的右手紧紧握着剑柄,一双眸子更是死死盯向门外声音消失的方向,伺机而出,左手却紧紧捏着一只陶瓷茶壶。

    那茶壶因被捏得太紧,又加之手心沁出的冷汗,竟不断发出了“吱吱”的响声。

    苏佩清料想门外之人来者不善,功夫更是莫测。但他已经两年的心性磨砺,又遇过诸般艰难、险诡之事,已然有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理意志。

    所以他面不变色,呼吸平稳,兀自稳坐如山。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那茅屋左面的一扇门窗竟赫然似陀螺旋转般横飞而起,电光石火之间,如强弓硬弩射出的箭矢般,直射向苏佩清兄妹二人所在的四方形糙木桌。

    木窗呼啸而至,挟带着劲风“呼呼”作响,苏婉清面色一变,猛然拧身跃起,同时出手刺出凌厉的一剑,剑光忽闪,在空中已划出一道银色弧线。

    只听“咔嚓”一声,声音竟如尖针一样,直刺入人的心脏、耳膜。

    那横飞射来的窗户赫然断裂,自中间突一分为二,向两边疾速斜射出去,又是“砰砰”两声,竟硬生生插入了木板围成的墙壁里。

    那门窗来势异常凶狠、凌厉,苏婉清顿觉握剑的虎口生疼,似被烈火烧灼一般,苍白色的脸上又有数滴冷汗滚落。

    “砰”声未绝,屋角突地又响起了阴森森的声音。

    一字一字道:“好厉害的‘情人剑’!”

    苏佩清不觉一惊,也已疾速跃身而起。

    兄妹二人不禁同时看向屋角。

    那昏黄的灯火不住地摇曳,忽明忽暗,月光正好自破窗射入,映着屋内也亮堂了起来。此时,只见一人身着紫衣,正鬼魅般立于屋角。

    那人黄带系发,一张苍白如霜的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鼻梁高挺,一双乌黑似墨的眸子锐利狡黠,宛如黑夜里的鹰。

    他的腰笔挺、坚实,腰间系着一条黑丝带,在月光的映照下竟也发着光,带边竟斜斜插着一柄弯刀,无鞘,刀锋凉如秋水,透着森森寒意,摄人魂魄。

    原来,他方才竟以壁虎游墙般的身法贴在了那门窗之上,凭借着门窗射入草屋的瞬息间,追风逐电般滑进屋角。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骤都计算得恰到好处,竟没有浪费一分气力,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此人的武学、智谋、算计,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可怕啊!

    苏婉清已横剑当胸,狠狠地盯着那紫衣人,目光似刀锋,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无故伤人?”

    那紫衣人嘴角却噙着一丝阴笑,目光森寒,一字一字道:“在下柳月江。”

    苏佩清竟笑了笑,沉吟道:“原来是‘弯刀如月’柳月江,阁下星夜至此,不知有何见教?”

    柳月江苍白如霜的脸上,一双锐利狡黠的目光已透着淡淡的杀气,冷冷地扫过苏佩清面容,声音里竟带着几分讥诮,几分森冷,缓缓道:“哼,你便是那败坏了家族门楣,游手好闲的苏家纨绔公子,苏佩清?”

    苏婉清忽面色微变,柳眉微蹙,轻轻咬了咬牙,明亮如明星般的眸子却忽地又转了转,终于轻轻吐了口气,冷声笑道:“呀,柳月江,据说你娶了自己的师父为妻,那真是可喜可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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