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相对照
这种隐秘的期盼杨妙华谁也没说，因为没人知道以后的变化和发展，就连最敢想的孙菁菁，所想也只不过就是跟她爹一样，能在十里八乡搞出名头，让附近几个公社想要做好看衣服或者给新人做衣服的都来找她们，也就差不多了。开店什么的，那太遥远了，这年头正儿八经允许存在的店铺只有供销社。但要说是店铺吧，在大家心里又比店铺更高级，那可是国家单位，店铺什么的想卖东西还得对客人客气着点，但这年头能进供销社的那尾巴都能翘上天，有什么紧俏货到了他们都最先知道，社员去买东西还要看他们的脸色。可以说这年头基本就没有店铺存在，至少对这些山里人来说，他们的生活中能接触到的只有供销社，就是所属的县城都因为太过偏远没有百货大楼什么的，这些一辈子连县城都没去过的山里人是完全没有商店的概念的。杨妙华也只是专心做眼前的事情，也更加用心向林大娘学习怎么制作衣服，如果用比较专业一点的词汇来说，那就是打版。杨妙华个人来说只会简单的拼接缝补，怎么打版制作，裁出一件合适能穿的衣服，她其实还差得远。倒是孙菁菁确实聪明，对于缝补针线什么的她手很笨，针脚粗大，缝的又慢，一不小心还会缝歪，但她从妈妈那里学习经验倒是很快，而且无师自通地慢慢学会了打版，从简单的服装整体平面图做一些细分，让有经验的林淑云按照图样来裁剪布片，最后指挥着杨妙华将这些布片缝在一起，如此就凑成了一件成衣。最后一针收完，几乎是杨妙华刚咬断线，孙菁菁就迫不及待把衣服拿起来展示，还在自己身上比划。“好看吧？我就说好看！”
她催促亲妈拿出了镜子，大的穿衣镜肯定是谁家都没有的，但是以孙大山的能耐，还是能搞到小的梳妆镜的。林淑云拿出来的就是个脸盘大小的梳妆镜，近了看不到全身，就站得远远的让孙菁菁尽可能地比划看清楚。这是一件深红的衣服，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其实这颜色很是显老气，可对如今来说，能搞到红色的布就已经很不错了，很多人家正经结婚的时候都凑不出一匹红布裁件衣服，孙家只是定亲就送两身衣服就已经显示了对亲家对未来儿媳的重视了。而且这年代也没什么鲜亮的色彩，有时代风气的原因，可能也有染色技术没那么成熟的原因，供销社的红布普遍就是这种深红暗红，在一片灰黄暗绿中一抹红也足够显眼特别的了。加上孙菁菁肤白，哪怕这段时间跟着下地晒黑了一些，天热了在屋里稍微捂捂就又白了回来。都不用真的穿上，这么比划一下，深红就衬得她更白，那真真是好看极了。“我就知道不能差，比我想的还好看呢！”
她一个劲儿臭美，但显然很有分寸，要是一般姑娘，说不定就要穿上试一试了，但她却只是克制地比划了几下，就放下来仔细看着，还在杨妙华身上比划，愈发确认好看：“不枉我们搞了这么几天，到时候家英姐姐一穿上，绝对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少在那儿王婆卖瓜了！还新娘子，你硬是女娃家家的也不害臊。再说这才哪儿到哪儿？等家英做新娘子的时候，那肯定还得有新衣服。”
林淑云满眼堆笑却也不忘“打击”一下女儿，“瞧你这样子，还以为都是你弄的。别忘了首功是谁啊？那是你的本事吗？还不都是你杨二姐手艺好！”
“那也是哈，看这个波浪边，二姐你真的缝出来了，我就是稍微设想了一下，还得是二姐缝的好，不然效果就出不来了。”
这衣服最大的不同就是下边衣摆，并不是常见的平直衣摆，而是波浪形的，虽然弧度也不算大，波浪也不密集，可对比平直死板的衣摆，这样微微的波浪边总是更有一丝浪漫和活泼的。至少，孙菁菁就很喜欢，她摩挲着这层波浪边，眼睛里都是光芒。杨妙华赶紧摆手：“哪有啊，还是你想出来，大娘又说了技巧，我就只是照着你们说的缝缝而已。再说还得有这些布料，不然哪做得出来啊？要有功劳也是你们的多。”
这可一点都不是谦虚，杨妙华很有自知之明，就她自己来说，缝补只不过是最基本的，根本都没什么技术含量，设计也都在其次，在如今这个年代，还得靠林大娘的支持，孙家有布料才能这么折腾，就说这一圈波浪边，那就又是一层布条了，一般人家谁还舍得镶这个边儿啊？不过也必须得承认，不说这衣服做了简单的收腰，就光这一圈波浪边就足够脱颖而出了。至少在这乡下，绝对是头一份儿了。再加上刚开始裁剪没那么合适，还裁剪坏了一些布料，这投入算谁的？还不都是孙家自己有这个财力支持的。“那也是，我也觉得。”
孙菁菁点头，把衣服收起来，“所以说啊，这就叫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全靠我们三个的智慧，啧，漂亮！”
林淑云放下镜子，伸手接过衣服：“你好生点弄，新衣服别拿去弄皱了，我来收。”
又说，“也别在这儿互相夸夸夸了，这都几天了才做好一件，还有裤子，还要一身，麻利点，继续做哦！”
她这一说孙菁菁也来了劲儿：“对对对，来，杨二姐，继续继续，我早就有想法了，你看，这一件我们就这么搞……”三人头挨头继续设计衣服。如此持续了好几天，杨妙华一开始就抱着要赚钱要做出名堂的想法，自然做的投入且认真，后来倒是真做出了兴趣来，虽然还是对打版裁剪不怎么通，但是脑子里有关服装的各种想法，也是层出不穷地往外冒，和孙菁菁简直一拍即合，两个野路子加一个有点裁剪经验的林淑云，倒也搞得有模有样。而她这样不去上工，却是天天往孙家跑的行径，到底还是惊动了别人，尤其是杨招娣。说起来，自打杨妙华发疯彻底得罪杨家那边的亲戚长辈之后，当时杨招娣去劝还被反骂回来，她作为当大姐的还是很憋屈的，回来又被婆家这边说，当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心里对这个妹妹自然是生了怨的，打定主意要好好晾晾她。别忘了队长姓什么，别忘了那于知青都走了——说起来这又是一个让杨招娣窝火的点，明明她都暗示过几次，可于书彬走的时候她竟然都不知道，本来计划好的送礼也没送出去，偏偏有人说看到之前于知青去过杨来娣家，那不就是成心不告诉她吗？提都没提一句，这是防着她呢！真以为就凭她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吓得了人一时，还能吓得了人一世？搞毛了生产队那么多人，光是姓杨的壮劳力都多得很，直接给你赌家门里，还想去公社闹，做梦吧你！以后有的是她杨来娣哭的时候！她可就等着了，可别到时候又想起她这个大姐的好了，千万别有来求她的时候！心里憋了这么一口气，杨招娣自然也是当真甩开手，冷眼瞧着，杨来娣只要来上工，到记工分的时候她就知道厉害了！哪知道这一等又是好几天，人根本就没来！不只杨招娣暗暗关注，其实别的人家也有盯着的——谁都想在工分上卡杨来娣，让她吃吃瘪才好扳回一局。不然整的好像整个生产队都奈何不了她了似的！这一盯，大家才盯出了个事儿来，直接舞到了杨招娣面前。“招娣招娣，你真是嘴巴严哦！孙老二跟你外婆那边的亲戚说亲这么大的事你都没提一句，真的是把我们都当外人了吗？”
“啊？”
杨招娣心中大惊，脸色难看了瞬间就调整了过来，“这个事啊，我不是很清楚的，他们在说的嘛，万一没成，那不是成笑事儿了吗？”
之前章家两个舅舅过来的时候，杨招娣家里有事，就只是去二妹家里露了个面打了声招呼就回去了，没像之前聂菊芳母子俩来的时候全程陪同，她还真不知道后续舅娘提起了说媒的事，后来掰苞谷啥的又忙，就连杨妙华都不知道具体进展，她自然就更是一无所知了。但她肯定要撑住了，不然人家说舅家这么大的事她竟然毫不知情，不说明感情疏淡了吗？那别人背后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因而她表现得好像早就知道似的，勉强笑笑：“再说这种事情哪有啥子瞒不瞒的，该晓得的时候大家肯定都晓得了撒。”
别人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或者把她这种勉强的神色当做被拆穿后的心虚，闻言一样的皮笑肉不笑回敬：“哦哟，说这些，我看你哪是不好说哦，是害怕别个半途来抢吧。”
就孙家那条件，谁能不动心啊？以前是跟孙家僵持着，都是同姓同族的，不好彼此拆台，才让孙家老大给张桂花那么一个穷山沟的捡了便宜，如今既然有了杨来娣那个开头的破了冰，跟孙家换东西做交易什么的，他们更加意识到孙家多能赚，哪有适龄女儿的人家谁不盯上了孙老二孙老三？没有适龄女儿的，也想着把自己亲戚家女娃啥的介绍过来，那也算七歪八扭的沾上关系，就看杨来娣两口子现在那滋润日子，他们但凡跟孙家打了亲家沾上实打实的关系，还能比他们差？杨招娣能说啥？心里苦的只能打哈哈应付，耳边听的全是酸言酸语。如果她真的早就知道，听到这些人羡慕嫉妒恨的言论，哪怕说得再难听给她的脸色再难看，她也只会高兴，毕竟就这事儿上头她就算是压了这些人一头了，就跟孙家也扯上实在关系了，真的说媒说定了，等章家表妹嫁过来，那她就可以跟二妹一样经常往孙家跑，那总是也能得实惠的。可眼下嘛，心里有多复杂只有自己知道了。“还是你们精灵【1】，硬是下手得快哦，怪不得来娣跑那边那么勤，打主意这么早啊！”
“光给老二说，咋不把老三一起说了嘛！你舅家还有妹妹没得嘛？一起说了撒！”
挖苦讽刺一番，看杨招娣没多大反应，这些人才悻悻离开，等她们一走，杨招娣的微笑面具就再也维持不住了。她几乎是极其煎熬忍耐地待了好一会儿，慢慢淡出了这些人的视线，就两腿加速几乎是跑了起来。什么说媒？和谁说媒？怎么她一点都没听到？她得去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