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大战之前
今年八月,聿儿满了三岁整,太后念叨的让她产后三年内不能再生的期限也过了。
婠婠本来在聿儿满三岁的好几个月前,就和晏珽宗念叨着想要再生个女儿的事情的。
知滢和程酂的那对双生女儿生得格外漂亮可爱,虽然两个女孩长得并不一样,但是都一眼看出像母亲,眼巴巴地望着人的时候,简直把人的心都看化了。
每次知滢带着两个孩子入宫,婠婠看了心里都羡慕非常。
如果一定要生个孩子的话,大约大部分母亲都希望生一个和自己更像的孩子吧。聿儿太像晏珽宗了,除了五官精致些生得像她,其他地方都和他父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漪娴也很羡慕。
太后的汤药补品林林总总灌了她好几年,虽说她的身子康健了不少,可是还是一直没能怀孕。
女医们看了说,还是头一回小产之后就没养好,所以子嗣艰难。暗中的意思就是她这辈子恐怕也不能了。
她本就渴望女儿,再见了知滢的那一双女孩儿生得多漂亮,背地里暗自神伤,恐怕也掉了不少的眼泪。
不过徐侯一再劝她不要急,说他不在乎子嗣之事。
前几个月里,婠婠和漪娴一凑在了一起,就是说起养女儿的事情,虽自己还没有,可是早就把一个女孩儿一辈子要用的所有东西都商议齐全了。
莫说衣裳布料绸缎首饰珠宝金银之类的,还说起生下女儿,真心疼她,应该给她置备多少的田庄、铺子,叫她日后哪怕不嫁人,也能快活无忧过一辈子。
——漪娴说,这些东西,徐侯早就为他们那还没怀上的女儿准备好了。夫妻俩每月都要吃斋念佛求神拜天的,可是那孩子就是不来。
“我和侯爷,并不是不疼孩子的爹娘父母,能想着为孩子置办的都办齐了。甚至侯府里的女孩儿院子都收拾好了,床帘帐幔也是我亲自挑选的,为什么孩子就是不来!”
婠婠也只能一再安慰她放宽心、放宽心,要投胎的孩子在天上看着,一定会托生到她肚皮里的。
她也有她的急处。
晏珽宗死活不愿意停了他吃的凉药。
就是医官们私下开给他的那位男子的避子药。
这几年他生怕一时不察再把她弄怀孕,几乎每隔三五日就要喝下一大碗,所以不论他们私下闹得再疯、再如何颠鸾倒凤,婠婠被他的种子灌得再满再撑,也真没有再坏过。
如今婠婠劝他停药,他死活不肯。
气得婠婠上次还和他吵了一架:“你娶我,就是为了生个儿子。如今想要个女儿,你就不肯了。你觉得女儿不配托生到你膝下,当你的孩子是不是?”
他又连忙解释说是心疼她,舍不得她再生。
其实本来聿儿他就没打算让她怀。那时候也是时常吃着凉药的。
不过一开始皇帝高估了那药的分量、低估了自己和她情事的频率,导致药效不力,又正值新婚后不久,所以……最终在她肚子里弄出了聿儿。
所以事后他痛定思痛,一直严格控制药量。
不过因为云州一线闹起来的这档子事,婠婠也无暇再和他掰扯女儿的事了。
是年九月二十,元武帝宣布亲征阊达,御驾亲征赴云州。
张垚佑和方上凛点兵十万,加上每个士卒背后带着的老婆儿女烧饭的运粮的以及处理伤口的军医们——一共称五十万大军,从朔州等地一一调往云州。
说是从地方上带来的,其实早就是皇帝多年前就精心布置操练的人马。
而阿那哥齐那边吹嘘人马的方式更离谱。
——他把几个名义上臣服于阊达的部落兵士全都加了起来,号称自己有百多万众。实际上人家在草原上离得远了,知不知道这边打起来了还难说的。
这种操作类似于汉人的魏室帝国把边上称臣的倭国人都算在自己头上、充作自己的军队一样。
在皇帝宣布亲征之前,朝臣内外出现了不少哭丧的声音,纷纷劝皇帝不要冒险好战,这一仗打下去,不论是输是赢,一定都会导致国库空虚、内耗巨大。
说什么皇帝如今草草做了主意,难道就不怕“轻举大事,功既不成,仍有后患,悔无及也!”?
还不如就遂了阿那哥齐的愿,把他要的什么粮食金银全都送给他,然后和他议个和,规定双方多少年不开战,再顺带嫁个帝女过去和亲——比如崇清帝姬就很合适,这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婠婠一听这话就生气,径直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骂他们。
“崇清才多大?她才十二!阿那哥齐已经三十有二!你们就敢打崇清的主意!她才十二你们就想把她一幼女送去伺候男人?你们这些食君之禄的蠢货,哪个没有四五十了,哪个受到朝廷的供养、明里暗里弄的钱、享的权比她少了,怎么不见你们自己卖身为奴、换了银钱送去给阿那哥齐求和!”
他们显然没意识到皇后竟然就在屏风后面听着,这般明目张胆地干政。
但是皇帝正懒洋洋地站在御座前擦拭着手中的宝剑,他们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现在说这皇后半句不好,皇帝绝对能一剑捅死他们。
反正这个皇帝素来都不追求什么“仁君”“宽厚”的名声活牌坊,这些年要不是皇后拦着,说不定朝官们早就被他踹死了多少。
于是众人也只能垂首称“无能”,不敢多说什么。
看样子,皇帝是非战不可了。
婠婠又斥他们:“你们仗着陛下没读过两本书,什么典故都敢拉到陛下面前说。什么轻举大事,功既不成,仍有后患,悔无及也?这是什么话?这是《资治通鉴》里头,秦晋淝水之战里那篇,苻坚之弟咒他的话!你们也敢用这话咒陛下功业不成?安的什么心!就是为了显得你们自个儿高风亮节、高瞻远瞩是不是?”
晏珽宗:“……”
什么叫“仗着陛下没读过两本书”?
仔细思索起来,似乎有些怪怪的……
不过婠婠还是维护他的,他懂她的心意。她一定是因为爱他。
他也更爱她了。
别人说两三句话,他的婠婠就能立马反应出来是哪里的典故,她真是千古少有的才女。
和她在一起真好。
皇后又道:
“既然你们敢拿淝水之战的典故讽刺陛下,本宫也和你们论一论。
苻坚之臣劝他不能轻举战事时说过:今伐晋有三难: 天道不顺,一也; 晋国无衅,二也;我数战兵疲,民有畏敌之心,三也。
难道你们觉得当今陛下也是如此吗?”
“其一,我魏室自文寿、元武以来几乎年年丰收,元武以来更是年年大丰,何来天道不顺?分明是占尽天时。
其二,苻坚臣说晋国不曾挑衅再先。难道如今的阿那哥齐没有故意引战挑衅我们吗?这尽一年来云州的战事是谁挑起的,你们眼瞎了吗?此曰阊达有衅。
其三,苻坚淝水之战前,数战兵疲、民皆畏敌。可是陛下虽以武功立身,即位数年来并不曾举过一次战事。我朝不仅不曾数战兵疲,反而将士们操练筹备数年,早有立功抗敌之心!我魏室百姓更不曾受到战乱牵连,何来畏敌之说?”
“如此,陛下顺应天道,阊达有衅,兵民愿战。分明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元武皇后这一通斥骂力争,倒叫这些人只能无话可说,灰溜溜地退下了。
他们走后,皇邕楼的书房里只剩下了帝后二人。
晏珽宗默了良久,从身后将婠婠搂在怀中。
“婠婠啊……”
他该怎样弥补她的情意呢?
一个男人,在自己想做某事的时候,能被心爱的女人全力以赴的支持,这种成就感是得到什么都无法弥补回来的。
看着她为他力战群儒时,他只觉得转过头她要他的命,他都愿意给。
婠婠在他怀里转过身,和他面对面,仰首同他直视。
“陛下的毕生英名,全都系于此战。
臣妾声名的后世评说,也要系与陛下之身了。
陛下若胜了,还胜的勇武过人,那臣妾同陛下就是千古少有的明君贤后、相得益彰。
陛下若输了,史书后人都会说陛下好战,是被臣妾挑唆。陛下是昏君,臣妾……也就是妖后。
咱们俩这般自吹自擂,都得被人笑死了呢。”
婠婠是娇笑着和他说出这番话的,故意说出“陛下”“臣妾”之称,不过是玩笑罢了。
平日她几时自称为妾,几时给他行过几个礼的。
皇帝俯首亲吻她的光洁的额头。
“孤一定去给孤的皇后挣回千古的美名。”
男人就该在外头流血流汗给自己的女人挣功业。
他在外累死累活,九死一生,她只消在外人面前动动嘴皮子支持他一番,安安心心待在宫里等着前线的捷报传来,就可以享受他功成的所有成就美名,这都是应该的啊。
反正晏珽宗是这么想的。
婠婠愿意花功夫为了他和臣下们争论,已经很辛苦了,他不能再叫她受累。
不过这一次,婠婠没想叫他一个人外去。
她说她要和他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