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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潮州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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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婠婠抱在怀中啃咬她的唇瓣,模糊不清地问道:“孟凌州碰你的时候,公主反抗了么?是不是——也被他碰得挺爽的?孟凌州觉得你对儿子比对他好,吃醋生气,可是公主,我也生气,我觉得你对我没有对孟凌州那么好……他想怎么睡你就怎么睡你、你乖乖地就嫁给他做他妻子了,你对我却——”

    却怎么样,他没说出来,将话头咽回了肚子里。

    婠婠也很委屈啊。

    她对他还不够?他不是也想怎么睡她就怎么睡,犯得上这么生气?

    她将双手攀附在他脖颈后面,故作阴恻恻地诓他:“你别羡慕他,我似乎想起来,那会子孟凌州他不听话或是惹我不顺眼了,我都是直接掌掴,赏他嘴巴子吃的。谁让我是公主呢。”

    晏珽宗笑了,“我也想挨公主的打,你要是打我,我绝对不躲一下不皱半下眉头。娇娇,心肝,你打我吧,正好今儿我才惹了你生气,这都是我应得的。”

    婠婠娇笑着瞪了他一眼:“妾身不敢呢。您是天子、是一国之君,妾身岂敢让您顶着一脸的巴掌印上朝见臣工呀,岂不是成了祸国的妖后了。”

    美人眸如点漆,水波氤氲,那一眼里的风情万种立时就晏珽宗酥了身体,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他从宝座上跳下来,在一排博古架上翻来覆去地找东西,“我有条鞭子,正好给你,你就用这个打我不就成了。”

    婠婠一手撑着脑袋,慵懒地盘腿坐在龙椅宝座上看着他翻找东西的模样,又听他嘴里没个人样地混说起来。

    “那你可还记得,床榻间是我弄得你舒爽了、还是孟凌州更厉害些?”

    婠婠正要骂他,萃澜的声音就响在了门外。

    “陛下,平阳公主府陆世子的奏疏到了。”

    晏珽宗嗯了声让她送进来。

    正是陆世子那封请求为自己女儿和离的文书。

    晏珽宗将那张纸拿起来抖了抖,扫视一眼无误后就寻金印来盖了上去,他挥手招来萃澜:“即刻发还下去。明日孤会派寿王、文贤郡王、潘太师、杨公,——还有愉郡王,等人一道去他家做个见证,让陆氏和晏载安在这张文书上签了字、画了手印了事,彼此好聚好散。这桩婚事也就到此了罢。”

    萃澜应喏后捧着放置文书的托盘又退了下去。

    晏珽宗回首对婠婠微笑:“我让你的好友同那个烂货和离了。你高兴么?”

    “我当然高兴。”

    但话锋一转,婠婠扬眉,“但是她自己不愿意,你别想一道圣旨就随便赐婚、将她嫁给你那个什么徐侯还是张侯的部将。现下和离了正好,她可以继续清清静静在家做女孩儿,多自在。”

    晏珽宗点头答应,“那自然。”

    他本来也只答应了徐世守,会想办法让陆漪娴和晏载安和离,并且再弄死晏载安。在这之后,就看他自己能不能凭本事抱得美人归了。

    要是人家还是看不上他,他有什么法子?

    和离,同婚丧嫁娶一样也是件重要的大事。

    八月初十,良辰吉日,宜与贱人从此断绝干净。

    平阳公主夫妇,陆世子,漪娴的叔婶们、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全都到场了。

    杨公就是漪娴的外祖,因他在朝中和文坛里的德高望重不亚于婠婠的外祖父,故时人尊称一声杨公。

    而寿王夫妇、愉郡王夫妇作为皇室中人,则被皇帝派来代表了晏载安一方的亲戚来做个见证。

    至于婠婠的外祖父陶老公爷和潘太师,算是站在中间的公证人。

    平阳公主府最大的会客花厅里当中摆着一张宽大的方桌,其上放着两张已经起草好了的和离文书,上面早就盖上了皇家的金印,是陆世子请示过皇帝的,一共一式两份。

    儒家文化圈里的人讲究凡事留下三分薄面,话不能说绝了,所以陶公潘太师两人只是意思意思地说了两句彼此好聚好散,终究有缘无份的客套话,而后就示意漪娴和晏载安上去在这两张纸上签字按下指印了。

    每岁各节气的重大节日前,宫里宫外庆贺的活动都是数不胜数。

    有一项是文人之间的唱和炫技,就是为皇家写诗写门联对句,用以称颂皇帝和后宫各娘娘嫔御们。称之为春帖、夏帖、秋帖和冬帖。

    春帖是元日之日写作,夏帖递交在端午之前,秋帖则正合如今的时节。

    一般是文臣学士们向皇家进献自己所作的合时宜时令的诗句,在被挑选之后贴于皇帝、太后皇后以及诸嫔御们的寝殿、连廊对门或是床帐之上。有时亦兼祭祀祖先、贤臣祠,命做称颂功德之诗以作供奉之用。

    许多有抱负的文官们还会借这个机会寓教于诗、借用典故委婉地向皇帝进行劝诫。

    被引用最多的就当数端午的屈原了,每每端午都有好些臣子们以屈原为题写诗,暗戳戳地对皇帝近期的不合理行为提出规劝,意思就是皇帝陛下你要是对我们这下臣下不好,巴拉巴拉我们就去学屈原跳江了,让你也成为逼死臣下的昏君,叫你千古留下骂名来。

    但倘若不涉及军国大政的话,品析诗帖倒是婠婠每年最喜欢的活动之一。

    先帝在时,每逢大节庆之前,雪花般的帖子们都会飞进椒房殿中供陶皇后挑选品评。说句实话,其实婠婠的母亲也是自幼受精细教育长大的贵族女子,于诗词歌赋上的造诣还是不浅的,懂得如何同自己的丈夫以诗文相互唱随。

    所以每次她都会中规中矩地挑选出合适的诗句分发到诸嫔御宫中给她们张贴贺节庆之喜,外加挑选对诗赠给皇室的一些长辈,素无差错。

    而婠婠则会兴高采烈地陪在她身边同她一起翻看点评,颇觉雅致有趣。

    然,有时她的意见常常得不到自己母亲的赞同。

    例如某年端午时,有文官特意写给皇后写的赞诗曰:“天清槐露浥,岁熟麦风凉。五日标嘉节,千龄献寿觞。”

    这四句最得婠婠喜欢,她力荐母亲将此诗挂在自己寝殿中,可母亲却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反选了另一首“梅黄初过雨,麦实已登秋。避暑多佳赏,皇欢奉豫游。”一看就不比那首贺皇后的来得肃雍端正,典范益嘉。

    婠婠不解,母亲幽幽地说道:“你选的那帖子自然是好,可是你可知道写这诗的人是谁?他可是白桉太的学生。我将这样的诗日日挂在殿中,你父亲每每过来都看着,他想不起来、不在乎了还好。若是哪时心中不顺,被勾得在我这里想起了白桉太乃至想起齐王来,岂不是自给自己寻烦恼?”

    她复又拾起了“梅黄初过雨”的那张帖子,微笑着说道:“这是新科进士范祎写的。范祎的父亲当年也是清苦人家的进士出身,他可是个好官,只是心太直了、因为在地方上秉公办事,得罪了乡绅才被人悄悄用毒药治死。你父亲知道此事后大为震怒,命人严查,事后对寡妇失业、幼年丧父的范祎母子俩还格外开恩照顾……”

    “如今范祎也算是出人头地,子承父业、考中进士入仕了,我听说他在文官和举子学生之间很受人尊捧。他的诗虽写得比不上白桉太的学生,可是传出去了,若让外面的人知道皇后看重他、恩赏他这样的寒门学生,他们这些年轻学子们的心自然会更倒向你哥哥。”

    婠婠顿时瞪大眼睛愣住了。

    她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所有的诗词风雅,和朝堂之间的明争暗斗都是脱不开关系的。

    没有人可以随心所欲。

    不过今年,成为皇后的人是婠婠了。

    她想了个新奇的招,命众臣将帖子送进宫里来的时候“糊名誊抄”,就是像科举考试时候一样,先封上名字,然后再由专门的宦官重新统一誊抄一份递到宫里来,皇后主子在不知道诗词是由谁所写的情况下进行择选,只看诗赋的造诣高低而不看是谁所献的。

    皇后还让官职较低甚至没有官职的一些文人也可以特许递诗帖进宫来。

    这倒是有趣,一下激起了殿堂内外文人言官们的胜负欲,各个都摩拳擦掌地想要在皇后面前表现一番,所以婠婠此举广受他们推赞。

    外头还有人头脑灵活的,早早就下起了赌注,誓要赌一赌今年是谁的诗帖夺得头筹,被选到了皇后坤宁殿中悬挂,引得文人之间唱随下注。

    既然看出婠婠起了玩心,皇太后亦称病推脱了不去看帖子,只将权力全权交给她一人,让她自在地去赏玩诗词。

    然而晏珽宗的心情却不大好了。

    因为婠婠喜欢的事情他没法陪她玩。

    婠婠腹中有“妇随”的才华,可是他并没有那个“夫唱”的本事。

    他读书少,不懂什么平仄仄平的韵律韵脚,更不懂什么“睢园绿竹,邺水朱华”的典故,顶多能听明白“李广难封”“夜半虚前席”之类的故事,再难的他就实在听不懂了。

    偏偏那帮臣下们说话还就喜欢引经据典地拗口,前有臣工频频暗示他广纳嫔御、早衍子嗣,还说什么知道皇帝不爱听这话,但是他们还是想说,即便去往“八千潮州路”也在所不惜。

    晏珽宗皱着眉把这五个字圈了起来,劄子发还下去时批注道:谈禁宫内事,何及潮州之远?潮州事交付当地属官即可。

    意思很明了地说他看不懂,怎么你一会惦记着皇帝的家私子嗣之事,一会又说自己要往潮州跑去了?那地方可是远得很呢。要是潮州真有什么事情,让当地的地方官们来说就行了!

    幸而那日婠婠被他压在宝座上寻欢,穿衣的时候在桌案上看见了这份他刚刚批阅完的文书,差点当场晕倒。

    她赶紧拦下这封还没发出去的文书,让晏珽宗用浓墨把他批复的那几个字给抹掉,别让朝臣们看了皇帝的笑话。

    “八千潮洲路,意思是指韩昌黎——就是韩愈,被贬官潮州之后写的一首诗: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因为他曾上《谏佛骨表》,力谏唐宪宗不可“迎佛骨入大内”,犯了宪宗的人主之怒,当时差点被定为死罪,还经裴度等人说情,才由刑部侍郎贬为潮州刺史,保全了性命。后世贤臣们自以韩愈为师效仿,觉得即便自己的上书和劝谏会惹来皇帝的不悦和处置,也不能闭口不言,还是该尽到人臣本分。”

    婠婠细细给他讲起了这句话的经典由来,随即叹了口气,“五哥,他的意思就是说,哪怕你因为此事不快,像当年的宪宗处置韩愈一样处置了他,他也在所不惜。”

    晏珽宗一边将文书拿过来用墨水涂抹一边皱着眉,自觉在心爱的人面前丢了脸,刚刚纵欲过的好心情被毁得一干二净。

    可婠婠犹觉不够,絮絮叨叨地念了他好久。

    “你要真这样批复下去,传到言官们的手里去,再经他们宣传一番,恐怕纵使将来你有汉武帝唐太宗的盛世功绩,也要被后人们笑死了!

    说不定还连累我魏室的列祖皇帝们名节不保,说我们魏一朝倒是教出了一个不懂半点文墨的&39;潮州皇帝&39;来了!”

    “潮州皇帝”。

    这个名号让婠婠扑哧一下自己也笑出来了,又气又想笑。

    见她笑了,晏珽宗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婠婠瞪他:“你还好意思笑!”

    晏珽宗一直以来就是个非常典型的实用主义者,他所学习的一切都是为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

    其实他从小看过的书也不少,除了众多的兵书之外,还涉及农书水利之类关系百姓民生的各种百科全书,也读过许多山川险要之地的县志民书,关心当地的水土民生,还略懂药理,派医吏专门前去岭南等地了解当地的瘴气是如何由来的,可否制出药方医治造福当地百姓林林总总。

    但是他不通文墨。唐诗宋词,除了最最耳熟能详的那几首之外,实在是背也背不出别的来了,何谈再与人吟对?

    起先他并不是很在乎这个短板,因为他志在帝王之业,一个皇帝是不太需要在诗词上有什么造诣的,李煜宋徽宗他们倒是舞文弄墨的好手,可是守得了家国吗?

    然而如今面对才学渊博的婠婠时,晏珽宗不止一次地感到自卑和莫名的焦虑。

    她懂得东西,他也迫切地想要去懂,想要能站在她身边和她有话可说。

    他不想做一个一无是处的莽夫,让婠婠的才华淹没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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