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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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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婠婠,你不信我。”

    晏珽宗从她怀中抽走那卷宫里老嬷嬷们闲来无事时所编撰的宫斗实录,甚觉好笑又有些心凉无奈地看着她。

    他翻了翻那些泛黄的纸张,正巧翻到了一页,名为“郭皇后罚二姬、陶皇后棒杀三妾”事件。

    讲的事情都是皇后背后遇见妾妃议论自己时该如何处置。

    郭皇后是前朝的皇后,曾在御花园遇见两位美人议论自己不得宠,遂发怒殴打二美人,被当时的皇帝遇见,皇帝却恼怒郭皇后行事粗鲁无中宫之德,将她禁足。

    这场宫斗,郭皇后分明是占据了有理亦有利地位,逮到的议论她的美人也并非皇帝的宠妃,可她最后还是惨败了,落得成为合宫的笑话。

    陶皇后,说的是当今的太后。

    婠婠出生后还没到周岁便大病小痛不断。她三岁多时,又发了一次高热,许久昏迷不醒。忽尔梦中呓语想要海棠花玩,当时的陶皇后便带了一个婢子前往帝园摘来垂丝海棠想要逗女儿早日醒来。

    不巧遇到三个低位嫔御悄声议论,说圣懿帝姬肯定是要活不长了。

    一曰:“圣懿圣懿,多贵重的封号,亦不知她女儿可有这样的命格压住呢!”

    一曰:“她已得了二子,还想贪求儿女双全不成?我看也未必有这样的福分。”

    再者曰:“自中宫生了这个病怏怏的帝姬,陛下的心就被她们母女牵去了,陛下来十回后宫,九回半都是去看她的女儿!若是早死了也还罢了,否则她病个十几年,陛下就要去看她十几年吗!”

    陶皇后勃然大怒,立时气得浑身发抖。她都懒得传唤内司省里的人过来,自己命婢子回宫传了宝荣和几个小太监来,当场就要动私刑打杀了这几个贱人。

    云芝怕她一时盛怒、做事出格了反而引人非议,连忙去告知了皇帝。

    皇帝听闻有人诅咒他爱女早夭,心疼不已地将哭得抽抽嗒嗒的皇后揽在怀里,自己发号施令就要将这三个妾妃和跟着她们口出狂言的奴婢们全都棒杀了、扔到乱葬岗去,以儆效尤。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时间合宫大骇,众人都对陶皇后更加谦卑恭顺,唯恐惹得她半点不快。

    比之郭皇后,她则是大获全胜。

    老嬷嬷们批注道:前朝的郭皇后和当今太后的家世旗鼓相当,但比之郭皇后和当今太后,郭皇后有三不足:一者为膝下无子,二者为不善辩,三者为不善于为自己争取有利的形势以至于让那两个非议她的美人反而翻身。

    而她们则认为,站在当时郭皇后的立场上,想要为自己翻身,则不应该满口将“此贱妇不敬我”之语挂在嘴边。

    她反而应该转头同皇帝说:自己惩罚这两个美人也是为了皇帝的名声着想,此二者私议帝后房内之事,妄言帝后情谊浅薄,实际上是想危言耸听动摇国本。

    若是一传十十传百,以至天下百姓都知道新婚的帝后感情不和,他们又会怎样看待皇家、看待皇帝?帝后年轻夫妻,皇帝却同皇后不睦,岂不是让人误会皇帝贪恋美色、宠妾灭妻云云?

    若是当年郭皇后可以冷静端庄地同皇帝说出这番话来,恐怕皇帝的心意必然是要大为改观的。

    婠婠正一脸恍然大悟地看完这一章,心下大为震撼:

    她只知道她母亲这些年来顺风顺水从未受过底下嫔御们的闲气,连带她作为她的女儿也备享无边宠爱,却不知道恐怕母亲多年以来也是如履薄冰地度过的。

    岂不知她同先帝说过的每一句话,何尝不是在心中仔细思量过了之后才敢开口的呢?

    皇恩,君心,从来都是最难揣摩也最把握不住的东西。

    正在她意犹未尽地思索语言的艺术时,这卷书就被晏珽宗抽走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道:“婠婠,你害怕我会让你失宠,还是害怕来日我会有其他的妃妾嫔御、甚至纵容她们欺凌到你的头上?”

    这个问题现在谁也说不准。

    虽说皇后已定,不少世家大族失望非常,但是他们还是卯足了劲指望着来日皇帝的选秀,想要将自家用尽心思培养了十几年的千金们送到宫里去给元武皇帝当妃子呢。

    婠婠犹豫了一下,现学现用地回答他:

    “我也是为了五哥的帝王威仪着想。你将来的皇后,必然得要心思八面玲珑、能为你打点好一切才行,我看这些书,并非为了争宠夺权,只是想学一学如何平和安稳地教导底下的嫔御们,给你少添点烦心事而已。

    你的后宫安稳了,前朝的臣工们,乃至外头的黎民百姓们也会更加觉得五哥是个好皇帝……”

    晏珽宗又被她给气笑了。

    “算我求求你了,婠婠,别看这些书了,也千万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他也是拿她身边的那些老嬷嬷们没法子了,眼见她们一日日地尽教给婠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浑身干劲地要教她宫斗等等,可是和谁斗呢?这辈子都不会有别的女人沾到他的衣角半分。

    如果婠婠继续这样下去,将来他真的会被她这样一本正经、端庄稳重却又带着淡漠疏离的样子给憋死,亦会感到无边心痛。

    他希望她在他面前可以永远随心所欲,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当伺候她的人都行,甚至她可以将她对他的所有不满都表现在面上,对他谩骂争吵都可以,就是千万不要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婠婠,不应该变成这样。如果有一天她成了这个样子,那也是他的错。

    婠婠不言语了。

    他虔诚地吻着她的额头:“只恨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来让你相信我待你的一片赤诚之心,如果能生生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看就好了,让你也从此安了心,将来去做那个无忧无虑的皇后。”

    这卷书,她最终仍是没有放下,默默地在他走了之后继续读完了。

    在后来的很多年中,她都不止一次地意识到,这是她读过的所有书中最没用的一卷。

    礼部和内司省的人将陛下娶后的婚期定在了七月初四。

    上好的良辰佳期。

    六月中,为婠婠赶制的婚服和凤袍以及在各种场合需要用到的礼服都齐全了,尚衣局的人专程送到陶家来让婠婠一一试穿过。

    自然还有她的凤冠,足足九顶。分为祭祀宗庙所用,与皇帝共同接受朝臣百官叩拜时所用,向太后请安见礼的,还有接受王妃命妇们朝拜时用的、以及日常装饰佩戴的等等等等。

    每一顶都比曾经陶皇后和先帝的嫡母朱皇后她们戴过的凤冠更加奢华精致。

    晏珽宗还让人告诉她说,这几顶都是暂时赶制出来给她用的,不管她喜不喜欢,日后还会命人再为她做许多顶供她更换着佩戴。

    而据母亲身边的老嬷嬷们推断所言,这么点时间其实根本不够制出这样华贵的衣裙,恐怕晏珽宗早早就命人备着了,才能做得这样尽善尽美。

    六月下旬,宫里的太后又派了几个她得力的心腹嬷嬷们来和婠婠一遍遍地核对婚仪大典的所有流程,确保万无一失不出半点岔子。

    婚前半个月以来,嬷嬷们对婠婠身子的精心护理更是达到了极致。

    她们都隐晦地表达了一种心愿,希望婠婠能在新婚夜那晚同晏珽宗和合缠绵,从此之后再也不要提从前的那些龌龊事情和种种不愉快,圣懿帝姬这个身份已经不存于世了,那就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做一对恩爱夫妻也好。

    晏珽宗这段时日以来又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空抽身来见婠婠。因为她大哥哥给他上了道议事折子,和他大谈了关于经营西域的诸事。

    在此之前,掌管河西的最高官员是个武将,张垚佑。这人是晏珽宗的心腹,然大字不识几个,只知道招兵买马,跟着晏珽宗“强兵以服天下”,他和晏珽宗骨子里是一个德行,一向最称道的是五代时候传下来的一句话“今世天子,兵强马壮则为之耳”。

    河西有许多水、草丰美的山谷,他早就奉晏珽宗之令在此囤积了大批粮草、饲养战马,开挖铁铜之矿以冶炼兵器,作为帝国军事储备的后花园。

    然他在地方上的文治,则实在是一般。

    镇西王希望国家能好好的经营西域,制定完备的律法和关税协定来管理藩外各国来此的商人,鼓励商贩在此经商买卖,收取税款以充国库之用。

    他和河西的诸多儒生也制定了一套暂行的、更加开明的律法来管制藩外商人,称可使河西民俗风貌更加焕然一新。

    晏珽宗对此很是重视,实际上他早就眼馋藩外商人们口袋里的重金,想从他们口袋里捞商税以丰盈国库、方便他招兵买马充实军队。

    他临时立了一个“论西域制法以通外邦诸学士议政内阁”,没日没夜的和那帮朝臣们商议此事。

    故而多日没空来寻婠婠。

    不过他每隔三日都会命人给婠婠送一碗汤药,说是他手下的几位专门服侍他的医官给婠婠新配的药,能让她的身子养得更好,让她能够早日受孕。

    婠婠听到最后一句,称能帮助她受孕时很是心动。她何尝不想去做一个康康健健的女郎君,能跑能跳,还能骑马游猎呢?

    这碗药不苦,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而且,里头甚至还滴了他的血。

    所以她每次都一滴不剩的全部喝完。

    身边的乳母嬷嬷们从小就对所有让婠婠入口的东西都要严加排查的,别看她们给婠婠吃过的各种各样的汤药实在是数不胜数,但每一种药也都是给专门试药的奴婢们试过数次之后才敢拿来给婠婠吃的。

    对于晏珽宗新配来端给婠婠吃的汤药,她们还想找信得过的自己那边的医官们一再试过之后再给婠婠入口的。

    可是想到里头毕竟还掺了他的血,不喝又实在是浪费得让人肉痛,于是还是让婠婠喝了。

    转念一想,这人花了这样大的功夫,堂堂正正地娶了她们帝姬让她去做皇后,难不成还会下药害她们帝姬不成?他肯定也是想着帝姬好的,最终便没再过问此事。

    晏珽宗明确告诉过她,喝这种药对她的身子会有一个副作用,或许她接受不了。若是她自己无法接受的话,他也不会强求,就将这药放下就是了,以后再配别的药给她。

    婠婠羞红了脸咬唇思量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用他的这个药。

    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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