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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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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书所言双|修,是男女皆要各自得利,为利而合,各取所需。我为了你师娘可以浪费一身武功,也不算不得利,只要她能平安健康,于我就是最大的利,因为她是我心爱的女子。”

    话锋一转,闻人崎的脸色又带着三分流气,“更何况,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法子,我哪有机会那么快就近她的身?”

    只可惜,那个时候的晏珽宗还算是有点良心的,并没想到自己将来也会把这一招用在君婠的身上。

    主要原因还是那时的帝姬尚且年幼,含苞的年纪,哪容他在心里用那些污浊的心思玷污她?

    直到如今她也长大了,一朵娇嫩的花骨朵儿到了微微绽放、可以采摘的年纪了。

    晏珽宗也就难免对她起了旖旎的欲|望。

    这些年来,为了帝姬的身子,帝后和太子他们也不是没想过主意。

    莫说是各地的名医了,就是各地的巫师,他们也都接见过不少!

    闽南的,滇南的,东北的,西北的,中原里中原外,西域东洋……

    可是那些人,或是个草包,见到了真帝姬畏手畏脚不敢有所作为,只怕治不好帝姬反倒要人头落地;或是能有几分本事在身,也开了什么方子熬了什么药,但帝姬吃了之后仍是不管用。

    所以后来帝后于这事上的心思也就渐渐淡了,也就逐渐地接受了自己唯一的女儿一辈子要泡在药罐子里的这个事实。

    直到晏珽宗出征卡契前的那个晚上。

    他只是抱了抱她和她肌肤相贴了一个晚上,就让她的身体好了那么多。

    那如果……

    许久未见,那晚闻人崎和晏珽宗在南江王府的湖心亭内坐了许久。

    因此时已是冬日,这湖心亭的几面立柱之间都用近乎透明的琉璃瓦围了起来,倒像是一个小房子,亭内再热热地烧起银丝炭,也能暖意如春了。

    闻人崎对晏珽宗有种一个师父半个父的感概,加之他和妻子章姝月后来并无子嗣,虽常年不与他相见,其实心里还是十分记挂这个徒弟的。

    第一杯酒被饮下时,闻人崎惬意地眯了眯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道:“珽宗,近来如何?将来又欲打算?”

    这绝不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内里包含的深意太多。

    晏珽宗晃了晃手中半空的酒杯,亦不与自己的师父说那些假大空的虚话:

    “近来不过如此。将来……若我欲造反夺位,师父觉得我有几分胜算?”

    在外人听到会震惊不已的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闻人崎却面色坦然地入了耳朵,还像模像样地思考了一会。

    “皇帝已到年迈之年,太子仁慈有加,实则昏庸懦弱太过,城府不深,手段不足。皇后……在帝位之事上和她的母族也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来。所以师父觉得,你想要什么——必定旗开得胜。”

    不光是闻人崎会这么觉得,天下人都是这么想的。但只因为南江王素来行事低调,又对太子殿下一向表现地十分恭顺敬畏,很少会有人觉得南江王会谋反。

    闻人崎透过半透明的琉璃窗镜看向湖心那些枯萎的残荷,似笑非笑,“所谓不臣之心,不过是缘于无人甘心屈居人下罢了。”

    “对了师父,我派人把你找来一叙,还是有一件事相求。”

    在这个时代,若按未出阁的女子来算,帝姬十八岁的年龄实在算不上小了。虽然本朝也有过帝姬因为受宠被留到到二十四五岁才出降的先例,但那毕竟是极少数。

    大多数女孩儿,因为是庶妃所出,在她们的相貌和乳名还不被自己的君父和前朝相公们所熟知的时候,她们将来的婚事就已被作为一项政治利器早早地定了下来,她们作为帝国的一根银针,被插在了距离皇都数百数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从此再也没有回过那遥远的王都。

    不过现在比起女儿的婚事,陶皇后又有了另一件更加让她担忧的事情。

    ——民间和朝堂内隐隐约约流传着的关于让皇帝换太子的说法。

    南江王比太子更得人心,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尤其是在南江王此征卡契回国之后,他的风头更盛,让边疆百姓们重新生出了对这个庞大帝国的骄傲、为作为帝国的子民而自豪。

    在过去的数年里,南江王只替陛下做两件事情:处理和调查贪墨官员、剿灭山匪流氓地头蛇。

    起初皇后也是赞成的,她以为剿匪之路艰辛漫长,稍有不慎即会弄个三长两短,他既要去,就让他送死去好了!

    可晏珽宗没死。

    他不仅没死,还借此机会在各地扶持自己的势力、靠搜刮山匪和贪污官吏大肆敛财、又在民间和军中树立起了极大的威望,并且在文官队伍里安插了许多自己人。

    等到皇后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而她的傻儿子还傻呵呵地为自己的弟弟高兴,上奏皇帝要好好封赏他。

    现在这些传闻和流言愈演愈烈,太子仍然是那个不以为然的乐天大佛做派,皇后却越来越开始坐不住了。

    不过好消息倒也有一个,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在皇后和太子坚持不断地劝说、暗示和朝臣们的极力谏奏之下,皇帝在那年十一月十八日独自一人于书房暖阁中拟好了诏书,定下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圣懿帝姬的婚事,驸马即为清海侯之嫡次子、五品的户部主事陶霖知。

    但概因舍不得女儿,皇帝将帝姬的婚期定在了两年之后的夏日,也是想让君婠在他们身边过完二十岁的生辰再出嫁。

    拟定诏书之后,皇帝让人传来南江王陪他闲话。

    他将赐婚诏书递给晏珽宗。

    “麟舟,你觉得孤这样、做得对吗?”

    晏珽宗暗暗咬了咬牙,面上却不显波澜:“君父圣明,儿臣也为妹妹高兴不已。”

    皇帝合上诏书,有些怅然若失:“但这封圣旨孤王不会现在就册发下去,孤王打算等到明年今日再颁此诏,想看看那陶霖知是否真是婠婠的良配。这些话,也就和你说说是了,孤心里倒不怎么想和皇后、太子他们说。”

    他缓步走到暖阁西墙上挂的那副硕大的皇朝堪舆图前,摸了摸自己的须发,“其实孤知道,皇后虽在后宫诸事上贤能,但在政事上终究是妇人之仁,加之后宫不得干政,孤和她亦不能细说太多;太子虽仁慈大度,但他只适合在太平盛世做一个仁君,若是生逢乱世……”

    若是在乱世,死的最快的也是这样的人。

    晏珽宗一撩袍摆直挺挺跪在了皇帝面前:“君父励精图治,今我大魏早已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太子长兄若有朝一日即位,定然不负君父期许。臣生为人弟、人臣,自当与父兄同甘苦同进退,臣定会做到人臣的本分,好好为父兄分忧。”

    皇帝的脸上有了些欣慰之色,伸手扶起了他,和他在一张小桌前坐下。

    “麟舟,自打你班师回朝之后,孤也没少听宫内宫外的诸多流言。”

    麟舟是晏珽宗的字。

    “儿臣斗胆、臣以为,不堪入耳之言,亦不必入君父之耳。君父无需挂怀。”

    皇帝最终只得望着晏珽宗离去的背影长长叹息道:“若他早生个几年倒好了。”

    常年伺候在天子身边的大内监李茂安插了句嘴安慰皇帝:“所谓嫡庶所谓长幼,其实都是陛下您一念之间的事情,陛下是天下之主,只要陛下愿意,任谁也左右不了您的想法。”

    深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晏珽宗都没再来找过君婠。

    他大约真的是很忙,但究竟在忙些什么君婠和陶皇后都不得而知——左不过,是在密谋些会很让陶皇后心惊胆战的大逆不道之事而已。

    君婠也只在每天早上服下萃澜嬷嬷亲自送来的那碗汤药时才会偶然想起他。

    除了那碗药,他还会顺带着给她送来其他各种小玩意儿,或金贵难求的珠宝首饰,或是什么稀奇古怪能逗她一笑的东西,还有些民间才有的糕点吃食。

    君婠也不得闲——按照陶皇后的要求,她现在整日都要学着看账本、做女红还有各式各样大家族主母们需要学会的技能。

    皇后是如是教训她的:“待你出降之后,除了帝姬该有的封赏和每年的俸禄,母亲也会给你找许多的铺面和庄子、良田,这些你也要学着自己去打理。毕竟啊,这银子只有嫌多没有嫌少的,将来你再有了儿女、又做了祖母的时候,还要给孩子们添置嫁妆聘礼……哎,这就说远了,可是母亲也总有不在的一天,你又不能全靠着你那个没脑子的哥哥……”

    君婠都一一应下,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这具身体能给哪个男人诞育下子嗣来。

    不过说到太子,皇后的脸上又有了笑意:“你父亲预备明年开春之后给你在京中修缮公主府,已大致选定了几十年前空置下来的旧齐王府,那宅子是老旧了,可胜在地盘够大。你父亲把这差事拨给了你大哥,让国库拨给他银钱,到时候一定把你的府第修的气派又漂亮,让你好好住着。我还听说,那齐王府旧时有口热泉,可泡温浴……”

    这桩和陶霖知的婚事,已成为了众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陶霖知和她的来往逐渐密切了起来。

    主要体现在陶霖知单向对她十分殷勤,君婠也不好装作不知,只得不时回应一二。

    虽说对于未婚男女,这样的事情有些许不妥,但想到可以让女儿和将来的夫婿加深感情,皇后也默许了。

    他会托人进宫悄悄给君婠送些东西,门路倒也还算正,都是经皇后之手过目了才能交到君婠那边的。

    第一次他送她的是他写给她陈情表白的诗文。

    诗里说他对她倾慕已久,从年幼时随母亲进宫给皇后请安时就对她一见倾心。

    君婠看完后神色淡淡地收进了一个小匣子里,随即指了指桌上自己还未动的一盘精致糕点,让人转赠给陶二公子。

    陶霖知收到这盘糕点的时候自然是喜不自胜,摆在桌上看了好几天也舍不得吃,最后还是托人拿去用蜜蜡封了、当作个摆件供起来,放在自己书房里好时时看着。

    这种事情,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兴奋的。

    帝国最娇贵的少女收下了他的情诗、还回赠了他吃食。

    若不是因为顾虑到帝姬的名节,他真想将此事大肆宣扬一番。

    此后这样的事情便多了起来。

    陶霖知也时时送她些诗文或是小玩意儿,还会别出心裁地写在落叶上送给她。

    而君婠回赠的礼物也总是那几样,永远都取决于她收到东西时桌上还摆着什么没吃完的食物、果脯肉干之类的。

    高高在上的帝姬只是随手一指、送出去一件她再也记不得送了什么的礼物,也足够匍匐在她脚下的男人高兴上大半个月。

    有一次他送她一首吟秋的诗,用小刀刻在了一柄梧桐叶上送来,还附了张小纸条说道,这是当年初见帝姬殿下时他所捡的,是皇后椒房殿中梧桐树的落叶。

    当年带不走她,只好带走她脚下的一片落叶,是么?

    有趣。

    君婠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随即竟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滴出了泪。

    她难得有这样情绪外露如此明显的时刻,所以今日之事也被人仔细记在了一张纸上。

    到了晚间,这张纸就呈在了南江王书房的桌案上。

    在被读完之后,这张可怜的纸就沦为了主人发泄情绪的工具,顷刻之间被碾为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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