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昨日如死,更何况是遥远的上辈子。季初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中算算时间,她和聂衡之应该有五年未见了,而这五年里面还有生与死的阻隔。
她由死到生,聂衡之却由生到死。
脊骨碎裂,容貌尽毁,聂衡之从最耀眼的定国公世子堕入地狱,与他而言,和死无异,或者还不如死了。
难不成聂衡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辈子直接自杀了?不然下人们哭的这般真心实意?季初眼中露出了惋惜,即便她曾怨他恨他,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
“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到了!”一个人连滚带爬地跑到季初身边,看着她像是一个救星。
季初认出来这是聂衡之身边最信任的亲从仲北,跟随聂衡之很多年,对自己阻挠聂衡之纳妾很不理解,去围场前苦口婆心劝自己不要让世子难做。
“仲北,发生了何事?”季初明知故问,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她如今对聂衡之身边的人有一种天然的排斥感,毕竟已是陌路。
“世子夫人,世子他在围场受了重伤,您快进去吧!世子他,伤势颇重,到现在还没有醒来!”世子重伤,仲北一路护着他归来心中焦急万分,等好不容易回到国公府中,看到国公夫人围着毫发无损的二爷嘘寒问暖,却对昏迷不醒的世子寥寥哭了几句什么也不做后,心中酸涩,直到看到了世子夫人的身影才像是找到了安慰。
国公夫人偏心次子忽视长子,国公又还在围场没有归来鞭长莫及,好在世子有世子夫人这个真正的贴心人。
世子夫人一到,东院聂衡之的亲随们都长长松了一口气,就连哭声都小了许多。
谁不知道世子夫人爱世子如命,世子往日骑马身上破了一点皮,世子夫人都急的直落泪,对世子百般温柔小意照顾。世子夫人在,一定能妥善地照顾好世子。
仲北急切,没有发现今日的世子夫人没有急的掉泪,也没有脚步凌乱地冲进去,就连她的眼神中也不过是一点点的担心。
季初听到聂衡之性命无碍只是受了重伤,加快了脚步走进去。说起来她还未见过聂衡之伤重的模样,五年未见甚至她连聂衡之原本的模样都有些淡忘了。
然而一脚迈进门,她一眼就看到了被安放在一方软榻上昏迷不醒的男子,熟悉的面容立刻掀开了她尘封了五年的回忆。
定国公世子聂衡之,容貌昳丽尤胜女子,一双狭长上挑丹凤眼华美凌厉,好在棱角分明的脸庞轮廓以及削薄的唇去了他颇似女子的艳气。数年前他居于马上随意的一瞥,带着漫不经心的高贵优雅,瞬间就俘虏了少女季初的心。
季初对他一见钟情,本来这份感情被她深藏心底,可后来定国公夫人挑中了她为世子夫人。嫁给了心上人,季初欢喜不已,如同飞蛾扑火地爱了他三年,深爱不渝。
奈何……季初打断回忆,走上前认真打量聂衡之的伤势,看到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添了一道由额头划下断了眉峰的狰狞伤疤,只差了一点便毁了他的凤眼,她眼中一痛,这是她当年一见钟情的脸,毁了真的太可惜太可恨了。
不过好在,除了这道伤痕其他地方光洁如往昔,血污显然是已经被清理过了。
这便是世人口中传的毁容了?季初有些迷惑,聂衡之这张脸即便添了一道伤疤也胜过平京城的世家子太多……
季初忍不住伸出手指在聂衡之的脸上摸了摸,企图找出其他的伤口。但指尖一覆上去就被灼热的温度烫地缩了一下,她微微蹙眉。
但显然,在场的人都误会了她的动作,仲北等人心中一酸,又开始小声哭起来,果然,世子夫人这是心疼世子脸上的伤疤了。
“夫人,世子脸上这道疤伤的太深,今后哪怕是涂上最好的舒容膏,也会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等世子醒来,您千万劝着他些。”随在世子身边的人身穿官服,是陛下赐下的顾太医。
他奉陛下命令护送着定国公世子回府,为世子治伤。他们一路急着赶回来,世子昏迷不醒,甚至还发起了高烧,好不容易回到了国公府,本以为国公府的人会立刻安置好一切为世子医治,谁知偌大的国公府竟然没一个济事的。他们这些人疲累不堪,世子重伤不醒,国公夫人等人竟然只知道哭泣,连上前看世子一眼都不曾。
好在世子夫人来了,顾太医连忙将伤势说与她听。
“其他地方呢?可有伤到?”季初闻了满腔的血腥气发问,上辈子聂衡之的脊骨也断裂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闻言,顾太医一叹,“除了脸上的伤,世子还伤到了腿。围场简陋一路奔波,虽用了药但伤口实在太深太长,恐怕已经恶化了。”
围场打猎,定国公世子随侍陛下身边护驾,谁知途中两头发疯的棕熊直冲着陛下而来。定国公世子奋力抵挡杀了一头棕熊,却被另一头熊一掌伤了腿一掌毁了脸。
伤到了腿?不是伤到了脊骨吗?季初恍恍惚惚,如今的情形怎么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
“世子日后可能起身?可能行走?可还能骑马打猎?”她接连询问。
“这,还要看伤势恢复的如何,若世子遵照医嘱好好养伤,日后应该能恢复如初。”顾太医如是回答,但目光在扫到那道伤疤的时候,脸色有些为难。
脸上的伤疤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祛掉了。
“夫人,世子他还在发热,伤口需要尽快处理。上面的腐肉需要用刀刮了去……”顾太医迟疑开口。
“管家,立刻去将平京城有名的大夫全部寻来。双青,快将东院收拾干净,多准备伤药和热水。”季初当机立断立刻吩咐众人行动起来,聂衡之没有上一辈子伤的重也是好事,这样她很快就能离开平京城了。
“仲北,你带着他们先下去洗漱休息,我们马上去东院。”她有条不紊地下达了命令,身上的从容不迫让顾太医点了点头。
然而,这个时候一直围着府中二爷转的国公夫人和陈氏才仿佛回过神来,国公夫人李氏抹着泪急冲冲地上前,陈氏则对身边婢女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唤表小姐白映荷过来。
不过,不用陈氏派人去唤,白映荷早就用银钱收买了府中的下人,一得到世子重伤的消息,便觉得这是她表现的机会,行色匆匆地跑来了。
不等仆人抬起世子到东院,就飞快地扑倒在世子的软塌前痛哭,一副悲伤到极致的模样。
顾太医等人当即变了脸色,世子重伤怎么受得了她这一扑。
果然,受到了冲力,又或是被碰到了伤口,世子聂衡之在昏迷中皱紧了眉头,沾染了血痕的眼睫毛一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仲北等人当即惊喜不已,世子终于醒来了。
然而,下一秒他们就被世子眼中冒出的滔天杀意给惊住了。那双狭长的凤眼带着疯狂和噬人的狠戾,微微泛着红,一眨不眨地盯着白氏,仿佛是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啊!”白映荷直面腾腾杀气,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往后躲去。
“衡之,你怎么了?映荷是你要纳的贵妾啊?”国公夫人拿下了掩在眼角的帕子,一脸关切地询问。
闻言,聂衡之动了动黑黝黝的眼珠子,面无表情地看向定国公夫人,眼中的血色配着那道狰狞的伤疤愈加浓郁。
被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国公夫人李氏保养得当的面容也渐渐发白。
这是恨不得立刻杀了她带着浓浓仇恨的眼神!
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被儿媳陈氏扶着,心悸不已。陈氏以及陈氏的夫君聂锦之向来有些惧怕这个长兄,见此根本不敢上前一步。
而下人们,早在聂衡之睁眼的那一瞬间就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顾太医也看到了那样凶狠的眼神,啪的一下拗断了一根胡子,“世子这是陷入癔症了,恐怕在他眼里这还是杀机四伏的猎场啊!”
所以,他看向每个人的目光都带着浓浓的杀气。
这样的变故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季初在一旁静静看着没有上前。起初她也被吓了一大跳,这样的眼神根本就是野兽才有的,或者是上辈子丧心病狂的聂衡之……听到顾太医的解释,她默默地松了口气,原来只是癔症。
“顾太医,那如今要怎么办?”季初开口询问,温柔和缓的声音却像是突然吸引了聂衡之的注意力,眼珠子盯了过来。
季初被他死死地盯着浑身不自在,然而当她对上聂衡之的目光,却发现那双昔日总是骄傲自矜的凤眼中缓缓地落下了泪水,委屈的沉痛的眼泪。
聂衡之哭了?季初包括这里所有的人都惊了。尤其是季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成婚三年,她从来没有见过聂衡之哭过,他是那样的不可一世,怎么会哭呢?果然是因为癔症吧?
寂默中,顾太医首先回过神来,用眼神示意季初上前。
季初没有拒绝,尽快治好聂衡之对她而言是好事。她慢慢地挪步走近聂衡之,目光淡然,待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看着他轻轻开口,“世子,这里是定国公府,是你的家,不是猎场了。”
熟悉的,疯狂想念的女子用温温柔柔的语调成功地将聂衡之从前世的屈辱和痛苦中拉了回来。
直勾勾地盯着在脑海里面,在前世数不尽的时间里面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的清丽容颜,重伤的男子迅速地伸出一只手,执拗固执地抓住了季初的一只手腕。
死死地抓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