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天咒人
西漠这地方，什么不多，多的只有和尚还有大漠黄沙。
林慕行走在一片大漠中，孤身深入多远。
终于看见了一间由黄沙堆积而成的沙屋。
“果然还是老样子。”
只见组成沙屋的黄沙排列地极为整齐，每一层每一颗都没有丝毫偏差，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沙屋周围的地面也是如此，一颗颗沙子井然有序，光滑如镜。
林慕端坐屋顶静静等着屋子主人归来。
一天又一天，足足等了月余，一道消瘦的身影才出现在大漠中。
林慕起身摆手示意。
那人脚步一顿，接着加快了步伐。
可以看出他踏出每一步的距离和速度都丝毫不差，不多时就已到跟前。
男子体型消瘦，身上的僧衣与一头长发很不相符，更别说手中的美酒与肉食。
“外界传言你回来了，果然如此，好久不见。”
林慕跳下屋顶，脸带笑意，“钟石，你是知道老子要来特意准备的酒肉？”
钟石哈哈大笑，“魔头亲临，我要是不识抬举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慕不在意他的打趣，就地而坐，笑道：“来，先享受享受再说。”
酒足饭饱，钟石看了看林慕的右臂，疑惑道：“谁这么大能耐？”
林慕坦然道：“不知道，多半是太玄门，这次来找你也是想让你陪我走一趟。”
钟石仔细擦拭完嘴角，这才说道：“你尚有几分力？”
“我说一分都没有，你信不信？”
钟石点点头，“那凭我们两个成不了事，不过你有恩于我，就算是死局我也陪你走一遭。”
林慕靠在沙墙上，不以为然，“别这么说，我岂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这次不止你我，老子要闹次大的，大到天下皆知。”
“好，少一只手我看着也膈应。”
“境界没突破，手艺没落下吧？”
钟石指了指身后的沙屋，笑道：“做这间屋子我只说了一句话。”
林慕赞叹道：“佛家之地修道家之法，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厉害的。”
钟石摇摇头，“言出法随说不上，不过是有一点心得罢了，与传说中的先贤相比还差的远。”
说到先贤，林慕不由想起了寇承，天地间第一位得道者，不知道当他第一次参悟道法，仰望苍穹星空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又是如何的想法让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天地第一尊位，传道于世人。
虽说林慕对寇承有诸多不待见，但这一点他由衷敬佩。
“想什么？”
林慕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你准备一下，半年之后问道太玄。”
“我就先走了，有些老家伙该出来透透风了。”
钟石目送林慕远去，这才转身回到沙屋，从蒲团下取出一个木箱，喃喃自语道：“该下雨了。”
于是终年不见一滴雨的大漠顷刻间大雨倾盆，转瞬间便堆积成河，冲垮了长居数千年的沙屋，钟石的身影也随即消失不见。
钟石，在过往有个更响亮的名号‘天咒人’。
自打降生起，所有与他亲近的人都会死，或死于天灾，或死于人祸。
他就像一个被上天遗弃的人，此生注定没有好运，而他自认为这辈子最大的运就是遇见了林慕。
再次出现，钟石已站在一片废墟之上。
此去九死一生，在那之前他要回到这里来看看，这个多年未曾踏足的家乡。
其实钟石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真正的故乡，只是他的记忆从这里开始，索性就当这里是了。
废墟边缘是母亲的墓，那个已经记不清容貌的女人在送他逃离这里的时候说过的话他却清晰记得。
“小石头，娘对不起你，生下你却护不住你，你给我牢牢记住，你是人不是妖怪，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定是上天对你的考验。”
“一定一定不要对世间失去希望，谁都可以放弃你，唯独你自己不能放弃自己，你要做一男子汉，不求你顶天立地，但一定要堂堂正正。”
“你一定可以遇到那个会真正接受你的人，好好活下去，像个人一样。”
钟石端坐在母亲坟前，挺直腰板，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衣衫妆容，直到自己暗自满意才轻声自语。
“母亲，我没有让你失望，只可惜未能替你报仇，当我再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没了，那些人也不知是死了还是逃了，此为憾事。”
“你说的那个人我确实遇到了，他叫林慕，世人都称他为始魔，我知道不是的。”
沉默许久，钟石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嘴角情不自禁上扬，“在他被称为魔之前，或者说在遇到那个如太阳一般温暖的女孩前，那家伙的梦想可是做天地间最自由的人，无拘无束，天地大自由。”
“他带我去不夜城看最美丽的夜色，在琉璃宫看最辽阔的大海，曾经你说的那些光怪陆离我都看过了。”
“确实美不胜收，他说人间值得，我也就那么认为了，确实值得。”
钟石在墓前坐了一夜，说了许多。
他说：一路走来很难，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我会给人带去灾厄，所以我尽量远离人群，躲在远离人间烟火的地方，与草木为友，以虫子为伴。
孤独吗？也还好，因为他临走之前跟我说他是不会死的，我当然相信，因为我的朋友他是天下第一啊。
他说：你知道的，在以前这天下一片混乱，到处都在厮杀，尸横遍野，因为那女孩不喜欢，所以他说要去终结这一切，他做到了，天地平静了一万年，厉害吧。
他是我朋友。
他说：母亲你可以瞑目了，我不说顶天立地，绝对算得上堂堂正正，而我的朋友顶天立地！
……
钟石说了许多许多，或许是说累了，钟石躺在母亲墓前沉沉睡去。
在大战之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能让他平静。
清风拂乱岗，孤坟墓前鼾声渐起。
无人知我心中苦。
无人怜我途中悲。
当初你为我驱黑暗。
如今我为你战太玄。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