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幕里, 临渊豁然转首看她。 </br></br> 他问:“公主可知什么是花酒?” </br></br> 李羡鱼轻轻点头:“知道呀。我喝过的。” </br></br> 李羡鱼弯了弯眉,顺利成章地道:“我们披香殿里有时候也会酿酒的。与外头的酒都不同,是用梅花上凝起的雪露来酿, 这样酿出的酒里便带着梅花的清气,是最好的花酒。” </br></br> 她很喜欢吃这样的酒。 </br></br> 即便她的酒量不好, 一喝便醉, 醉了还会拉着月见她们胡言乱语,但是这些都不能阻止她对花酒的热爱。 </br></br> 她的回答令少年窒住。 </br></br> 良久,他皱眉扭过头去:“公主往后别对旁人提起花酒。” </br></br> “尤其是男子。” </br></br> 李羡鱼不就里,抬起杏花眸轻轻望了他眼, 轻声问道:“为什么呀?” </br></br> 少年薄唇抿得更紧, 并不答话,只是加快了步子。 </br></br> 李羡鱼要小跑着能跟上他。 </br></br> 她一壁跟着, 一壁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行?” </br></br> 临渊道:“没有为什么。” </br></br> 李羡鱼又问:“皇兄也不行么?” </br></br> 临渊道:“不行。” </br></br> 李羡鱼忖了忖, 又问:“那——” </br></br> 她话至一半, 绣鞋的鞋尖却蓦地卡进道砖缝里, 身子轻晃了晃,便往前倒去。 </br></br> 步行的少年立时回身,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br></br> 李羡鱼却没能就着他的手站起身来。 </br></br> 她低低惊呼了一声, 潋滟的杏花眸里涌上水雾:“好疼, 临渊,你快放开我。” </br></br> 临渊只道是自己捏疼了她, 立时卸下指尖的力度。 </br></br> 而李羡鱼的身子却像是从枝头落下的花瓣一直往下坠去, 很快便坐倒地上。 </br></br> 她站不起身来, 只伸手捂着自己的足踝。 </br></br> “好疼。”她轻轻往里抽气, 泪汪汪地望他:“临渊,我崴到脚了。” </br></br> 临渊一愣, 她跟前蹲下身来,低声道:“我看看。” </br></br> 李羡鱼轻愣了愣。 </br></br> 她好像记得嬷嬷们说过,女子的脚,是不能随意给男人看的。 </br></br> 要是男人看了,就要娶她的。 </br></br> 于是李羡鱼捂紧了自己的裙裾,绯红着脸连连摇头:“不行。你不是夫,不能看我的脚。” </br></br> 临渊唯有伸手去扶她:“公主可还能起身?” </br></br> 李羡鱼犹豫一下,试着指尖搭上他的手臂,想支撑着起身。 </br></br> 可是方一,脚踝便热辣辣地生疼,让她立时又坐倒地上。 </br></br> 李羡鱼轻声:“不行……” </br></br> 即便是勉强站起身来,她也不回披香殿里去了。 </br></br> 可是,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坐地上。 </br></br> 若是被巡值的金吾卫们瞧见了,传到旁人耳朵里,一定会说她是阖宫上下,最不守规矩的公主。 </br></br> 李羡鱼想着便觉得上发烫。 </br></br> 于是她抬起眼,看眼前的少年,小声道:“临渊,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br></br> 临渊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她。 </br></br> 眼前的少女跪坐秋夜生凉的砖地上,纤细的秀眉紧蹙着,一双素日里总带着盈盈笑意的杏花眸里此刻凝满了烟水,月色下晶莹剔透,盈盈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br></br> 少年紧抿的唇线微松,他徐徐垂下羽睫,放轻了语声:“什么事?” </br></br> 李羡鱼羽睫沾露,语声轻细:“那你能不能,能不能替我去医院看看,今夜,是不是顾悯,顾人当值。” </br></br> “若是是的话,你便让顾人来这里出诊,记得要与他说,是我崴伤了足踝。” </br></br> 风吹云,一轮月隐至云后。 </br></br> 少年的眸色淡了下去。 </br></br> “若不是呢?” </br></br> 他李羡鱼问住。 </br></br> 眼前的少女微微一愣,显然有些迟疑:“若不是……” </br></br> 整个医院里,她相熟的医也唯有顾人。 </br></br> 也只有他,她能试着说情,让他回医院记档时,出诊的地点从路边改到披香殿里。 </br></br> 若是由其余医过来,出诊的地点如实一写,岂不是阖宫都要知道她半夜偷偷溜出去玩,还崴了脚的事。 </br></br> 这怕是要被皇姐笑上一辈子的。 </br></br> 李羡鱼双颊绯红,立
时摇头:“若是其余医,还是不要了。” </br></br> 临渊‘嗯’了声,语声很淡:“这里离医院有多远?” </br></br> 李羡鱼想了想:“去得快的话,来回一趟,约是半个时辰。” </br></br> 临渊又问:“公主就这样一直坐路边?” </br></br> 李羡鱼双颊更烫:“可,可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br></br> 她的话音未落,便觉眼前的月影暗下一处。 </br></br> 继而,冷香欺近,她的身子一轻,被少年打横抱起。 </br></br> 李羡鱼过震惊,致于都忘了惊呼,只愣愣地看他。 </br></br> 临渊却并不看她。 </br></br> 他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环过她的膝弯,稳稳地抱着她,展开身形,往披香殿的方飞掠而去。 </br></br> 李羡鱼回过神来,上腾地一下点燃,从双颊一直红到耳后。 </br></br> 她他怀中挣扎着要起身,语声又慌又乱,又羞又急,像是也腾腾往外冒着热气:“临渊,你,你,你快放开我,这不合规矩。” </br></br> 临渊没有多余的手可制住她,便她的膝弯扣得更紧,免她挣扎中坠下。 </br></br> 他的语声淡漠:“我只是送公主回去。” </br></br> 他道:“即便是医院的人来了,不也是这般送公主回去?” </br></br> 李羡鱼轻愣了愣。 </br></br> 她迟疑着解释:“其实……医院里有抬人的竹床……” </br></br> 临渊扣着她膝弯的长指略微一顿,开口时语声仍是淡漠:“披香殿已至眼前。公主还要医院的竹床么?” </br></br> 李羡鱼轻愣了下,没有立时回答。 </br></br> 稍顷,她悄悄抬起眼来,看了眼临渊。 </br></br> 他的瞳仁浓黑,幽冷如寒潭,隔着夜色看来,是这般地迫人与危险。 </br></br> 李羡鱼霎时觉得,自己便像是条被猫抓起的鱼,抑或是狼王正叼的兔子,一也不敢妄。 </br></br> 她有些怕临渊一生气,便松手把她丢下去。 </br></br> 她轻缩了缩身子:“不,不了……” </br></br> 临渊不多言。 </br></br> 他的身姿轻捷,即便怀中抱着个少女,亦是来去无踪,很快便避开宫人,带李羡鱼回了寝殿。 </br></br> 这次,他并未止步于红帐外,而是径自入帐,顺势李羡鱼放锦榻上。 </br></br> 两侧的红帐随着他的步伐而一起,又一落,流水般顺着少年双肩倾泻而下。 </br></br> 临渊并不意,只坐于脚踏上,轻抬起那双浓黑眸子:“我虽不是医者,但这点小伤,我还是会处理。” </br></br> 他探手过来,而李羡鱼双颊绯红,身子直往后躲:“要不,天,天让医院的人来吧。” </br></br> 临渊停下作:“公主这几日可还想路?” </br></br> 李羡鱼轻愣了愣,怯生生点头。 </br></br> 自然是想的。 </br></br> 她总不能一直躺榻上。 </br></br> 临渊的语声平静:“那便不能到天。” </br></br> 李羡鱼迟疑了下,垂落的羽睫轻颤了颤。 </br></br> 她的脚踝仍旧是疼得厉害,摸上去像是肿了一圈,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忍着疼,忍到天,医们尽数上值的时候。 </br></br> 可是,让临渊看,多不合规矩呀。 </br></br> 她心里挣扎了好半晌,终于还是足踝上的疼痛沾了上风。 </br></br> 李羡鱼做了退让,红着耳缘轻声与他商量:“那,你不能告诉别人。” </br></br>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br></br> 只要临渊不告诉别人,她便可当做、当做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br></br> 临渊颔首:“好。” </br></br> 李羡鱼望他,又迟疑着缓缓垂下羽睫。 </br></br> 终于,她像是落定了决心似地,伸手自己的裙裾轻轻往上提起。 </br></br> 深绿色的宫装下摆落潮般徐徐往后退去,渐渐露出她绣着玉兰的鞋,雪白的罗袜,与罗袜底下,已微微肿起的足踝。 </br></br> 她垂手,又慢慢右脚的绣鞋褪下,只着罗袜。 </br></br> 临渊的眸色愈浓。 </br></br> 那种危险而陌生的感觉重新席卷而来,似要他吞没。 </br></br> 他阖了阖眼,稳下心神,伸手,罗袜往下褪至她白嫩的脚心。 </br></br> 少女的足踝赤露出来。 </br></br> 原本洁白纤细的足踝此刻又红又肿,果然是崴得不轻。 </br></br> 临渊剑眉微皱,问她:“公主的寝殿中可有冰与活血瘀的药油?” </
br></br> 李羡鱼从窘迫中抽出些神志来,小声回答:“原本是有的。可是如今都快中秋了,小厨房里藏得冰应当已经用完。至于药油,橱柜底下的三个屉子里便有,是个红色的瓷瓶装着的。” </br></br> 临渊颔首,重新起身。 </br></br> 回返的时候,他手里多了条井水湃过的帕子,与李羡鱼说过的红色瓷瓶。 </br></br> “公主忍着些。” </br></br> 他垂手,井水湃过的帕子叠了两叠,覆她脚踝红肿处。 </br></br> 李羡鱼遇冷轻轻‘嘶’了声,羽睫轻颤。 </br></br> 但很快,足踝上凉意升起,火辣辣的疼痛略微镇下去了些。 </br></br> 似乎没有方那么疼了。 </br></br> 李羡鱼轻眨了眨眼,方松了口气,想罗袜穿上,却见临渊已打开了那瓶红色的药油。 </br></br> 他待布巾上的凉意散去,便其卸去,转而指尖沾了些药油,落她微肿的足踝上。 </br></br> 可他的指尖这般的热,触碰到足踝上的红肿处,立时便令李羡鱼轻颤了下。 </br></br> 她语声轻而怯:“临渊,你轻些。” </br></br> 临渊指尖一顿,稍顷低应了声。 </br></br> 他尽量放轻了手上的作。 </br></br>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李羡鱼实是娇气。 </br></br> 无论他怎样放轻力道,只要他一碰到她,李羡鱼便说疼,挪着身子往榻上躲。 </br></br> 他摁住她,李羡鱼便抬起那双雾蒙蒙的杏花眸委屈地望他,水露顺着那双卷翘的羽睫落下来,雨点似地往他的手背上掉。 </br></br> 从刀山血海里来的少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br></br> 他头疼万分,又拿她毫无办法。 </br></br> 他唯有放下手中的药油,抬眼问李羡鱼:“公主想如?” </br></br> 他可答应李羡鱼力所能及的要求。 </br></br> 但这药油一定要上。 </br></br> 若是今夜不上药,李羡鱼这三天里都别想路。 </br></br> 李羡鱼指尖轻攥着自己的裙裾,似是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便悄悄抬眼看了看他,嗫嚅道:“要不,你与我说说你前的事吧。” </br></br> “兴许我听得入神,便不觉得疼了。” </br></br> 她还是,有些想知道临渊前的事的。 </br></br> 虽然,听他说了几回,总是那样怕人。 </br></br> 但她想,应当也是有什么值得怀念的,美好的回忆。 </br></br> 可她不知道,少年仅有半年的记忆。 </br></br> 于是,临渊沉默了稍顷,便唯有挑出几件月夜中的事讲给她听。 </br></br> 他尽量选了些不那么血腥的。 </br></br> 但李羡鱼还是听得脸色发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br></br> 听到最后,她直直地坐那,像是脊背都僵住了。但总算是乖乖坐那,不往后躲,一双杏花眸里虽仍是水雾朦胧,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没喊疼。 </br></br> 临渊很快药油上完,他替李羡鱼放下裙裾,略忖了忖,问道:“公主不觉得疼了?” </br></br> 李羡鱼回过神来。 </br></br> 她看眼前的少年,欲言又止,好半晌终于小声道:“还是疼的。” </br></br> “但是我怕我喊疼,你也拧断我的脖子。” </br></br> 临渊的指尖微顿,继而,他药油放好,淡声道:“不会。” </br></br> 李羡鱼的上这回了些血色。 </br></br> 她略想了想,伸手轻攥住想要起身的少年袖口,轻声问他。 </br></br> “临渊,你前杀一个人,他们给你多少银子?” </br></br> 临渊半侧过身来,夜色里,眸光淡淡:“公主缺银子了?” </br></br> 李羡鱼想起羌无说的三千两银子来,下意识地想要点头,但很快便回过神来。 </br></br> 她摇头:“我不缺银子。我只是想着,若是你杀人是为了银子的话——” </br></br> 她忖了忖,略微坐直了些身子,十分认真地与他商量:“我可给你涨月钱的。” </br></br> 她的语声这样诚恳。 </br></br> 致于临渊也抬起淡垂的羽睫看她。 </br></br> 他道:“不为银子。” </br></br> 李羡鱼轻愣了愣,下意识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杀人呢?” </br></br> 临渊答:“因为有人想看,所不得不去做。” </br></br> 即便没有他,也有旁人。 </br></br> 他想,李羡鱼应当不会理解。 </br></br> 他们本就是不同世界里的两类人,各自有各自的路要。 </br></br> 只是因她的一时兴起,而短暂地产生交集。
</br></br> 也仅此而已。 </br></br> 于是,他淡淡垂眼。 </br></br> “公主早些安寝。” </br></br> 他转身,出李羡鱼的红帐,要回到梁上的时候,听见李羡鱼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br></br> “临渊。” </br></br> 临渊短暂地回过身去。 </br></br> 夜风穿帘入室,过低垂的红帐。 </br></br> 隔着一层飘拂朦胧的朱红纱幔,他看见李羡鱼从床榻上半坐起身来望他。 </br></br> 眉眼弯弯,笑意融融。 </br></br> “谢谢你呀。” </br></br> 她柔声:“谢谢你送我回来,还给我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