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为客闲一日，洞深启亮珠

    云未消，雾未散，清早的山寨，四围皆缭绕。随风飘动的白烟，像是浮白的丝带，缠绕在一圈的山尖中。一座座分散的院落里面，时不时地响起几声犬吠，或者母鸡下了蛋后，得意的炫卖声。

    吃饱了肚子，趁着太阳还没火热起来，我和毅如儿将前后的菜地浇了一边水。接满清水的木桶，我提着都有些吃力，然而她却健步如飞。有功夫在身，干起体力活，确实讨巧不少。各种蔬菜吸饱了清凉的溪水后，叶片越加的凝翠、厚实，不动间让人误以为是翡翠雕刻出来的艺术品似的。

    事情做完后，日头斜上三杆，暴晒在阳光下面的话，还是有些烫热的。然而，木屋内就陡然两个世界了，尤其是四周大敞着所有窗子，徐徐的山风吹进来，跟庆州城初夏的感觉一般。

    毅坤是非常疼爱他的这个独女的，尽管山上简陋，毅如儿的房间中不乏各种女孩子的饰物。外间里，更是为她专门布置了一个书房，各种书汇，琳琅满目。兴许是害怕她无聊，就花费了加倍的心思，毅坤豪爽中有细腻的一面，算是被我更加具体地看了到。

    这样一天中，我就陪着毅如儿读书，顺便教会她一些新的字。她也酷爱诗词，只是鉴于年龄还小，寄情于景之中，不免景情过于露骨。南地的人，一生从不见过下雪，对于白雪的认知，仅限于想象之中。当她尝试着自己写出“万籁皆寒寂，孤梅竖枝冬”之时，就难以下笔，继续体味梅花与冬雪的际遇，在文人墨客思想中的意义。我想起了高中教室窗户下面，正是有一株腊梅。梅与雪相遇的时候，天地间一片簌白，唯有赏梅人独立期间，脑海中由不得地出现了“苟且满身雪，白头花更清”。

    傍晚的时候，毅坤回到了家中，正好赶上了晚饭。通过他的述说，顺州城到矿场的一线上，来往兵马频繁，山中的小镇更是一派紧张的气氛。整个矿场地带，增添了不少的士兵，防卫上加强了好几个等级。

    这次的精铁被劫持，确实是镇南王极大的损失。十几辆的马车，大半年矿场的出产，原本可以为他打造一大批的兵器，眼下却丢失的无影无踪。外面估计要好长一阵子的时间，都不得安宁下去。至于我关心的此地是否安全，会不会被官府查到，毅坤叫我只管安心。他们行事，一向小心甚微，况且从外面进来的道路，辗转反复岔路众多，尤其很多小路口，很难被人注意到。而此山寨的位置，已经在大山腹地，一个没有空中飞行物的时代，很难会被发现到。

    此时的我，不能立马出山，外面也有张贴告示，寻找整个转运车队中，我这唯一的死不见尸者。算算鉴宝大会的时间，还有些时日，我心里也不着急，就听从了毅坤的安排，倒是乐得毅如儿欢欣连连。

    吃饱喝足，毅坤奔波了整天，就早早回房入睡。毅如儿洗碗刷锅当间，我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站在对山大敞的窗户边，悠悠地享受山夜的静谧。烛光只能照亮外面几丈远，柔和的光线铺洒在菜地中，各种虫子在其间欢快地鸣叫。远处的山头黑黝黝的，充满神秘感，不只是不是野鸡，抑或夜惊的大鸟，时不时地在黑林间穿透几声哀鸣。

    正在出神间，房门吱的一声打开了，探进来毅如儿清秀的小脑袋，脸上洋溢着笑容，调皮地说道：“君宿哥哥，我进来了哦，正好，你还没睡呢。”说着，欢快地跳了进来，在她这个年龄，也没有多少男女间的顾忌，一屁股就坐到了床沿上，悠哒哒地晃着双腿。

    毅如儿，就好像是这山间的小精灵，天真可爱，与之相处非常轻松自在。窗台不高，我一屁股坐了上去，看着她笑嘻嘻地说道：“你不也没睡的嘛，怎么，还不困？我跟你说，你是姑娘家，姑娘家长大了后，是不可以夜间随便进入异性房间的哦。”

    “君宿哥哥的房间，我可以进的。”毅如儿满不在乎地说道，“别人的房间，叫我进去，我还不去呢！”被她的没有道理的理由打败了，我只好不提这茬，只见她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继续说道，“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一起去探险好不好？”

    探险，我顿时打起了精神，颇有兴致地问道：“是在附近吗，还是要走很远？现在外面不安宁，我们最好别去太远的地方冒险。”

    “不远的，就在这座山的背面，是一个山洞里面。你不知道，里面好多的龙涎石，他们都说有真龙住在里面，才会有龙涎石。说不定，明天跟君宿哥哥一起去，还能真的见到真龙呢。”毅如儿从床上蹦跳了下来，边说边走到了我跟前，歪着脖子对我笑了一下，说道，“好了，君宿哥哥早点睡觉吧，我回去了。”

    等她出了屋，帮我关上了房门后，我眼前还在浮想着她那率真调皮的一幕。之后，我就开始琢磨她说的龙涎石，到底会是怎样的一种东西，难不成这个世界真有龙的存在！在我生活的地球上，龙是人类虚构的一个物种，九霄云外的神仙也是想象出来的。只是迄今，人类既没见过龙的存在，也没跟神仙打过真正的交道。但是这个世界不一样啊，超越普通大众的飞天仙人是存在的，与我还有过交集。就不知道，毅如儿口中所说的真龙，明天是否有缘分遇到了，我心里开始有些期待。

    毅如儿清早多准备了一些吃食，除了我们三人的早餐，余下的兜进了一个包裹中，留作我们前去探险的食物。山寨背面的悬崖陡峭，无法直接下去，要到达龙涎石洞，需经过山寨唯一的出路，再稍稍绕上一段路程。

    过了那座天然的石拱桥，顺着主路下山约四五里地，毅如儿在前，拐进斜上的不起眼的小路。这条小路，应该是猎人开辟出来的，被砍掉的枯枝躺在两边，已经腐烂不堪。路基上，许久无人走动，野草又肆虐地生长出来。我们也带着砍刀，遇到粗壮的高草或者伸过来的树枝，就一刀砍飞。

    山林中，时而往高处走，时而顺坡下去，前后两个多时辰，终于来到山寨背面的山脚下。毅如儿很快找到了向上的小路，许久无人走动，藤曼植物快要低垂到了行人头顶上。此路上去，有许多地段，路基被山洪冲垮了，隔开十几米远的大豁口。每每这个时候，毅如儿就笑嘻嘻地叫我抱紧她的细腰，施展脚上轻功，一跃而过。

    龙涎石洞，应该是在山脚向上三四百米的高度上，不多时，我们到达洞前。洞口似有两丈多宽，不到一丈之高，里面冷气飕飕外翻，时不时地有旷远的滴水声。而洞前，古木高深，遮天蔽日，不到此处，是很难发现这个洞口。差不多也到午间了，空气中的暑热被洞中涌出的冷气冲散，清凉无比，我翻开包裹，就与她席地而坐开始吃饭。

    歇息好了脚力，我便点燃浇了火油的木棒。这样的火把，前后可以燃烧上半个时辰，我们共计有四根，进洞走上一个时辰的脚程后，就要原路返回了。准备进洞了，毅如儿非常兴奋，看向我的眼睛中，满是欢欣雀跃的神色。果真进了去后，小姑娘又喜又害怕，与我攥着的小手，紧紧用力拉着。

    初入洞后，平淡无奇，地面湿哒哒的，石壁上到处渗出水迹。前行几十步后，山洞忽然收小，仅供一人弯腰通过，我拉着她前后穿过窄路。过了此段，可以正常直身行走，只是依旧路窄，时不时有尖锐的石头，从两旁透出，地面倒是越来越干燥，斜向上曲折着延申。

    斜坡上，我们绕来绕去，终于绕出了洞口，一片开阔的空间，突兀地出现在眼前。火把亮光能够照到的距离有限，但是不难感受到山腹中这个空间之大，上方倒挂着不计数目的钟乳石，下面是一大摊积水，仿佛一个小池塘。

    “君宿哥哥，快看快看，龙涎石，上面的龙涎石！”毅如儿忙不迭地摇起我的胳膊，就指着空间上面大呼小叫起来，“好多呀，不知道味道好不好吃的。”

    毅如儿自然不是第一次来到此地了，也不是首次见到钟乳石，只是见了就想着吃上一口的意念，叫我由不得地逗笑起来。见上真龙一面的欲望，此刻我是彻底没有了，钟乳石的形成无非就是碳酸钙和其他矿物质的经年沉积，科技地球上的人已斯通见惯，跟神奇扯不上一点关系。大自然鬼斧神工，自有其盛景诞生，就不必劳烦真龙了。

    可是，对于毅如儿的率真和可爱，我自然不会打破她美好的想象，龙涎石就龙涎石吧，无非不同叫法而已。我暗笑之余，捏捏她的小手，说道：“那个吃不得，会崩坏你牙齿的。”钟乳石的样子，看起来颇像竹笋，或者加长版的冰激凌，不明所以的人还真以为可以吃上一口。

    毅如儿停下了吃欲，带着我越过水池，我们找到了深入的路口，继续前行。这时的地面上，不同粗细的钟乳石，上连洞顶，下接奠石，一条条的纹路清晰可见，一时间叫人误以为是晾晒的面条。过了晾晒“面条”的地方，出现一片正常生产的“竹笋”，不再是倒挂洞顶的。毅如儿走向前，情不自禁地抚摸着笋尖，满眼都是喜爱之情。

    这个世界，自然不会将此地的钟乳石洞开发成旅游景点，人类也不会稀罕没有实际用处的石头。至于保护资源，更是无从谈起，于是我就说道：“喜欢的话，就掰断一根，我们带回去。”她显然也是意动的，与我对视一眼后，果然欣喜地弄断一根细的，捧在怀中，爱不释手。

    溶洞内，不是经过人类开发的，许多地方无从下脚，毅如儿就带着我飞来飞去，越走越是深入。不知不觉，我们点起来第二根火把。“如儿，看那边，像不像一头大象哦，旁边还有一只小猴子。”我发现了惟妙惟肖的石头后，便指给她一起辨识。

    “君宿哥哥，有条大鱼，咦，可惜没有鱼尾巴。”她看到了妙处，也急着拉我分享。可是，我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只有一团昏暗，而且暗光也渐渐向我们靠拢，四周的视线，越来越短。

    看着火苗逐渐变小的木棒，毅如儿撅着小嘴，脚尖不开心地在地面上摩挲。她知道再点燃一根火把的时候，我们就该返程了。许是这次进来，有我陪伴着，她显然不想这就返回，但是现实摆在面前，她又无能为力。

    “不开心了啊。”我在她眼前晃晃手，心里思索着要不要拿出戒指中的夜明珠。此行的游历，楚秋慕给我备足了物品，一颗在凡间无法见到的夜明珠，就躺在储物戒指里。夜明珠不是凡物，在凡人间也不可轻易示人，以免引来祸事。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我是真心喜欢她的率真，也把她当成了小妹，确实不忍心看着她失落的样子。打定了主意，就继续说道，“要不，君宿哥哥给你变个神奇的戏法。只是，你要先答应君宿哥哥一件事情。”

    闻言，毅如儿仰起头，困惑不解地目光询视我。呆愣了一阵后，她反应过来，拉住我的袖子，恢复了笑意后，说道：“君宿哥哥，还会变戏法吗？嗯，君宿哥哥叫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其实也简单。”我故作轻松地说道，“我给你看个特别的东西，只是你见过之后，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也包括你爹爹，可以吗？”

    毅如儿抿了抿嘴唇，一脸认真的神色，说道：“嗯，我答应君宿哥哥，对谁也不会说出来，也不跟我爹爹说。”

    毅如儿说完后，我轻柔地点了一下她晶莹的鼻梁，同时伸手到口袋里，装作从中翻找东西。夜明珠落到掌中后，我握成拳头从口袋中伸出来，慢慢递到她的眼前，手掌一摊，顿时一片乳白的亮光，充满石洞。毅如儿惊恐不已地长大嘴巴，眼睛盯着夜明珠，无法移动。

    “如儿，这颗是会一直发出亮光的夜明珠，有了它，我们就不用火把了。来，别害怕，摸一摸它。”我轻柔地说道。

    听了我的话，毅如儿先是抬头看我，见我点了点头后，她小心地伸出指头，轻轻点在珠子上，惊异地说道：“咦，凉凉的呢。”

    就这样，我们索性扔掉了没点燃的火把，举着这颗珠子，放心大胆地继续往前走。遇到落差大的地方，或者有宽阔的水面阻挡，都由她施展轻功通过。本想着走到死路的地方，我们就返回，然而却畅通无阻，总有地方可以前行。

    又深入了两个多时辰，却听到风声越来越响，温度也慢慢高起来，我们想到了可能另有出口，就好奇地探寻下去。循着风声，到最后，果然再次见到了外面的世界，我们出现在一个全新的洞口外面，只是一时间，无法清楚当前的位置所在。

    毅如儿毕竟是在山里生活的，山寨周边远近的山峰，多少会有些印象，渐渐地她判断出，我们是在隔壁的一座山脚。方向弄了清楚，心里大安，索性就找新路回去。这是一次全新的体验，她一路就没平静下来，时不时地拉着我大笑不止，终于在天黑后不久，我们回归到了熟悉的主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