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宅邸小兰拒，闺房林姐分

    有些分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聚；有些分别，则会贯穿一生。我知道，从今往后，在将来的日子里，此地一别，不会再见。蔡管家和方三两口子陆续沉默着去了前院，段淋兰的小手还在我的手掌中，她的手心里放着属于她的自有凭证。

    该说的话已说完，见段淋兰仍旧深埋着脑袋，我就准备抽回手掌，谁知她忽然抖落了卖身契，从凳子上起身，扑进了我的怀里，痛声大哭不止。触景生情，我自己心里也不免阵阵作痛，曾经安宁的生活，仿佛一切都历历在目。

    后院历来是属于我们三人的世界，有过欢声笑语，有过嬉戏打闹。我和赵乐媛原本不属于这里的世界，相比一般的家主，我们两个就非常另类了。段淋兰和赵乐媛，虽为主仆，实为姐妹，而我可谓纵享齐人之福。平日里，小兰在我跟前，穿衣举止也不拘束，她心里也明白早晚会是我的女人，这就是封建社会中贴身丫鬟的宿命和归宿。分别是措不及防的，小丫头心里一时还接受不了，我只好温柔地安抚。

    哭泣了小半天，段淋兰抬起来秀气的小脸，眼窝下还挂着泪珠，将我紧紧盯住。我不忍，轻柔地为她抹掉眼泪说道：“天下无不散宴席，你我一别，也是你的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今后自己做主。”

    “小兰不要离开老爷和夫人，小兰想一辈子跟你们在一起。”段淋兰绷不住了情绪，激动万分地说道，“这份卖身契，小兰不想要，老爷走到什么地方，小兰就一直陪着。”

    重获自由，本应该在不舍之后，坦然接受，段淋兰的选择叫我出乎意外，一下子乱了方寸，思索一阵后，我语重心长地说道：“从今往后，我要走的路不会一帆风顺，无法给与你安定的生活。你现如今才刚刚十四，属于你的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有了我分给你的银两，设法去做个小生意，将来寻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只见段淋兰一边听着我的话语，一边拼命地摇着头，再次开口说道：“可是，这辈子小兰舍不得与老爷和夫人分开。老爷要去四处漂泊，身边也少不了一个洗衣，铺床的人，就让小兰伺候在老爷身边好吗？况且小兰多少还会些功夫，可以保护着老爷的安全。”她见我仍旧摇头否定，急得又哭泣道，“小兰这辈子心里只有老爷，心里容不下别的男人，让小兰陪着老爷一起去寻找夫人好吗？将来小兰给老爷做小的，还像从前那样此后老爷和夫人。”

    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泪眼朦胧的小丫头，我心里也深深的自责，只怪自己平日里真没把她当作外人，不知不觉间，也深深地影响到了小兰的少女情愫。心里反复考量后，我也有了些动摇，就说道：“从今往后，我面对的可能有风有雨，跟着我要吃尽苦头的。”

    “小兰不怕吃苦，只要跟在老爷身边，做什么小兰都乐意。求求老爷，不要丢掉小兰好吗？”段淋兰眼睛巴巴地看着我，双手将我衣袖抓的死死的，叫人愈加的疼惜不已。

    这份少女的心，我终究还是不忍心再拒绝。想想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和赵乐媛，段淋兰也许已无其他亲人，我们一直在一起，也是天经地义。我将哭得发软的段淋兰抱起来，坐在我的大腿上，擦干她的眼泪，轻柔地说道：“好，此生我不负你。”她听清楚了我的话后，惊喜地呼叫一声“老爷”后，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

    等待段淋兰情绪逐渐平稳后，我说道：“从今往后，不要再喊我老爷了，也不要喊乐媛夫人。你和乐媛一样，都是我兰君宿的女人。你是我的小兰，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叫君宿哥哥也行。”看着她吃惊不已的表情，我接着说，“是的，我的真名叫兰君宿，而不是文君宿，这些，我都会慢慢告诉你。君宿哥哥的身上，其实还有很多很多惊人的秘密，都会叫你一一知道的。”

    段淋兰静静地听我说话，乖巧地像一只小猫咪，嘴角上一直挂着满足和笑意。我将卖身契再次放到她的小手中，说道：“这张破纸，撕了吧，从今往后，小兰不再是任何人的丫鬟。”段淋兰看了看卖身契，并没撕，双手却小心地折叠起来，看到我迷惑不解，笑嘻嘻地说道：“正是这张纸，我才认识君宿哥哥和乐媛姐姐的，这是一份见证。哪天，君宿哥哥若是不要小兰了，小兰就拿出来跟君宿哥哥讨要个说法。”终究还是年龄很小，调皮的神态一览无余，让人既爱又疼惜，情不自禁地第一次亲了她的额头。

    家里安顿好了后，我就抓紧入宫面圣，千恩万谢地辞掉了官身。皇帝和皇后惊诧之后，既为我的辞官惋惜，又为赵乐媛之事叹息。终究牵扯到了隐门，他们夫妇也没有办法，只能像长辈一般劝我处处多加小心。

    宫闱之中，我又见了赵向东一面，跟他说出了我的打算。如今的赵向东，心在红尘十分满足，满面的容光焕发。他拉着我的手，些有感慨地说道：“我这个人，在那边之时家里孩子多，爹不疼娘不爱的。又不善与人交往，只有瓜宿这个铁哥们，相互理解。现如今，明知这个世界有神仙，我倒也不羡慕长生不死，哥哥我是看得很开的。你也见过我那太子妃了，隔咱们之前的世界，就是亿万富豪也没这份福气是吧。所以，我也没渴求一定要回去，回去了穷屌丝一个，再想找一个这么仙子模样的女人，纯粹是痴人说梦。”

    各人各命，赵向东可以说是因祸得福，我拍了怕他的手背，说道：“其实，慢慢的，我也开始怀疑能否回去了。”这话也不是我言不由衷，想想那么多的元婴前赴后继都泯灭于时间长河里了，我又凭什么能最终豁免，天外天的那些老家伙们，可不是吃素的。我就接着说道，“本来，赵乐媛没有被拐走，我在这大兰国当着臣子，过着小日子也挺自在的，可惜事非愿为，我只好江湖走一遭了。你当前所拥有的，也正是我所羡慕的啊，好好享受吧。等我哪天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再回来找你混口饭吃。”

    赵向东一脸郑重之色，说道：“我们都是故乡人，在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多，也就我们之间，才可以说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有我在的一天，就有你的立身之地，先去好好找回来赵乐媛，我在凡尘等着你们全部回来。还有瓜宿，一个都不能少。”男人之间，泪不轻弹，但当诺大的世界，只有四人吃着共同的水长大，而一起漂泊他乡之时，每一个面孔，都是彼此最可靠的依偎。现如今，诺大的庆州城，我们不得已留下了赵向东一人值守。

    此时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与赵向东慢慢碰了一杯后，我毅然出宫。害怕再多留片刻，两个大男人都要相拥而泣。

    出了宫门，我知道下一站该去面见林姐了。这个世界之中，有我的命中注定亲人，楚秋慕和段淋兰；有彼此信赖的朋友，何中卿和认得干姐，还有遥不可及的凌亦然。林姐的存在，又是超脱于所有之外的特别。我们相识，缘于住了她的客栈，在我需要谋生之时，又是她的帮助，我和赵乐媛才能安稳地在大兰国立身。她就像一个邻家大姐姐，对我们帮助，与我们交往。但不同于以往的一切感受，是从我去峨嵋城救赵乐媛开始，她从离开庆州城，就像母鸡对待小鸡一样护着我。在峨嵋城外她失魂落魄的那一幕，也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

    进了“林娘居”，这个点还不到吃饭，大堂里人往不多，一时间我没看到林姐。走到柜台前，才看到她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一根手指头在小貔貅上慢悠悠地摩挲。我静立在柜台前，默默地看着她好一阵，想着也要与她分别了，心里不由得升起难过。

    过了一会儿，林姐仍未发觉到我的存在，我就胳膊抄到她的眼前，一把抓过来小貔貅。林姐支起身子，愕然地看了我一眼，又缓缓趴了下去。伸出指头，才想起来小貔貅已不在原地。这下，她才完全坐起身，将面颊上的秀发拨到耳根后面，问道：“今天休沐？”

    “今天本不该休沐，我将官身休了。”看着她困惑不解的美眸，我继续说道，“走，去你的房间，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跟你说，在这大堂之中不方便。”林姐一听，顿时跳起来，从脸颊一直红到脖颈，嗔怒道：“文君宿，再跟我胡闹，小心我用棍子抽你的屁股。”说完，气鼓鼓的脸蛋，凶巴巴的眼神，仿佛我刚刚做错了一件大事。

    见林姐这般反应，我才明白自己说话太急，一时让她起了误会。我抓了抓后脑勺，讪然一笑，说道：“看我这嘴巴，都怪话没说清楚。我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意思。”

    “真的？”林姐脸上先是摇摆不定，慢慢相信后，又有一丝失望的神情。我带着不服气的口气说道：“真的不能再真了，你竟然不相信我。再说了，真要动起手来，我又不是你的对手，你还能怕我怎么样！”

    最后，林姐领着我，穿过大堂，在拐角的地方推开一扇门，这是我第一次走进林姐的闺房。房间内很宽敞，摆设也精致有趣，入门便是一股芳香扑鼻。在茶厅坐下后，我好奇地环视一圈，睡觉的那边自然与这边有帘子相隔，一时忍不住就往帘子处多看几眼。林姐见状，气鼓鼓地瞪着眼睛，说道：“眼睛不要乱瞅，有事说事。”

    有些事情，其实我很想叫林姐全部知晓，她对我的疼护是无所求的，我对她也打心里信任。但有些事情，一时又不便全部说出，我斟酌了一下说辞后，说道：“林姐，其实我还有一个师妹，她的修为非常高，元婴期的。”见林姐果然长大着嘴巴，我就继续说道，“我呢，是转世重生的，所以跟我那师妹相差就很大。昨天我师妹来找我了，她叫我辞掉大兰国的官身，去江湖中游历一番，日后方有机会成才。至于赵乐媛，我师妹叫我先提升自己修为，将来自己去救出来。”

    “转世重生？”不知道林姐有没有听进去其他信息，仅仅逮着我的身份问道，“所以，你本来就是隐门的？你的前世，是哪个隐门中的老怪物？”

    我被林姐的话，呛了一嗓子口水，吞下去后装作深沉地说道：“前世已矣不可追，不说也罢，就让一切过往随风而去吧。况且，我也不记得了前世的一切，唯有活在当下。我们不属于任何一个隐门，向来都是天地任我行的散修。”

    这点小把戏，很快被林姐看穿了，她冷哼一声，说道：“少在林姐面前装深沉，就你那一肚子德行，怎么装也不像。好吧，既然你师妹是个高人，她的安排自然有其深意。此去游历，你师妹会一直护在你身边是吧？”

    “师妹会保护着我的，林姐别担心。”我体内蕴力的事情，牵扯到天外天的过往恩怨，不好跟林姐说清楚，只好说了一点假话。至于天外天的存在，这个通天秘密，更不能说与她听，否则我和她在这世间都难再有立足之地。

    “等我修为有点小成之时，我会回来再见林姐。”在这个庆州城中，我终究还是放不下林姐，就说到，“你也老大不小了，一个女孩子家的，赶紧找个如意郎君，等我归来之时，希望可以见到姐夫。”我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她凶巴巴的目光中，仿佛射出千刀万剑，瞪着我说道：“谁要你管的！”

    “女孩子要温柔一些。”我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不要动不动就凶巴巴的，男人都喜欢温柔娴静的女孩子。”林姐听完，低声嘟囔了一句：“是吗？”然后看了我一眼后，又转开眼睛盯着茶杯。

    突然，林姐火急火燎地起身出门，并回头叮嘱我不要动。没过一会，她拿着一个包裹进来，放到桌面上，压得桌子一声闷响。林姐推到我眼前，说道：“这些银子拿着，路上吃喝用得着。”当我说到有师妹照应时，她发了火，怒道，“你师妹的是你师妹的，林姐的是林姐的，叫你拿着你就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