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自由
这真是一场盛大又松散的庆祝。
没有擅自抢占高位演讲的白痴，也没有什么腻歪的欢呼和拥抱，只有一次次拍在肩上的热烈情绪和被烤肉沾染的一个个油手印，冒险者们已经彻底回到了平日里的放空状态，只是要热闹，要更有人气的多的多。
也许现在会有人模仿着哲学家和诗人的口气说：‘这就是冒险者，他们自由，散漫，又这样讨人喜欢！’。
但楚楠并没有那样的漂亮辞藻，他只觉得放松。
切开面前的厚实烤肉，明滑的刀锋和微焦的表面发出一声短促的脆响，接着厚实的肉汁与滚油便顺着刀口的压力一丝丝渗了出来，那些深藏在香料、酱汁深处最让人食指大动的细细热气便随着一阵白汽沾湿了他的指头，在磨损指甲边缘结成一粒粒小小的露珠。
楚楠几乎愣了一下，接着便继续用力，切开了面前这整块烤肉。
他几乎等不及分开下一刀，就那样直接用餐刀扎着肉送进口中。
热力一刹那填满了他的整个口腔，像是间歇泉中喷发的蒸汽那样，香料与口舌的享受形成了一种奇妙的碰撞，他细细咀嚼、一边咬合齿缝一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牙齿切过肉块表面的咔擦咔擦和顺着压力溢出肉汁的馥郁顺着口舌在他的内部蔓延，简直让他有种手舞足蹈的冲动。
楚楠闭着眼睛静静咀嚼，他继续着品味，继续着这悠长的呼吸，像是要将烤肉的香气和四周鼎沸的人声一同吸进胸腹，好让自己受挫的精神也能在这几乎可以称得上久违的放松和享受中好好疗愈一下。
“哈——”他长长地呼了口气。
“干嘛呢！真不礼貌！别乱喷口水！”塞莉希瞪着眼睛一躲，她抓着餐刀朝楚楠先生虚空刺了两下。
冒险者学着她的表情甩着舌头做了个鬼脸，女神官怪叫一声，继续拿手里的餐刀虚空猛刺，克劳狄大团长坐在一旁看着他俩胡闹，只是微笑着拿起冰饮啜了口果汁。
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终于搭得上那张俊美的脸庞了。
相比起冒险者之前所见过这家伙的纨绔和散漫，现在这副冷静，平淡的表情反而更加能衬出那面刻在这家伙脸上的精致、漂亮造物——倒也不是说那副混迹在巨○白丝中的富贵公子哥表情不适合他，可能……嗯……
可能是楚楠先生心中某些奇怪的嫉妒心拉低了这个残念放浪帅逼在不同情况下的颜值印象分吧。
就和塞莉希一样。
嗯，就和塞莉希一样。
楚楠炸起下一块烤肉送进嘴里，默默看着塞莉希那样在生气蓬勃的、红扑扑的脸。
几口美食下肚，她的精神状态已经明显好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也恢复了活力。
大约是hp回升了吧，真不得了呢。
冒险者搓搓眉头，在自己脑门上留下了一个油乎乎的指痕。
可恶的世界机制！为什么这个逼世界没有hp的设定！要是有的话，啊，楚楠先生直接化身为赚钱达人，主打的就是一个直接进行一个钱的赚，直接扭转故事线，摇身一变成为超高智商赚钱流角色，然后疯狂地买上一大仓库生命药水，让这个世界的怪物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药系天王！
到时候楚楠先生就躲在家里每天狂喝生命药水，喝了睡睡了喝，喝tm个一年半载的，直到自己的所有体液都被换成生命药水，到时候哇，出去战斗的时候，就看着楚楠先生一边掉血一边回血，直接变成异世界唐僧。
我这一口肉，吃下去延年益寿！
冒险者低下头，用切肉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窃笑。
他很开心。
这真的是一次巨大的放松。
无论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来说，这种松弛感都是极棒的享受。
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一杯甜腻腻的饮料，一份烤肉。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还有伙伴。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没错，还有伙伴。
“谢谢你们。”他突然说，看着塞莉希。
女神官惊讶地眨眨眼，她红润的脸颊如仓鼠的储物袋般满满鼓起，塞莉希可没有预料到楚楠会这样没头没尾的给她一记闪击，那双碧玉色的眼眸中萦绕着点点困惑，但她摇摇头，用冰饮把烤肉送进肚子，大大地喘了口气。
“我说你啊。”她像是在抱怨：“不要突然说这些啊。”
“虽然我确实知道你很感谢我啦，但是……”
又来了，她又要开始那套很有塞莉希风格的顺杆子翘尾巴了，楚楠笑着摇摇头，打算就顺着她让女神官可以自由发挥，自己则思考着等下是要用很有楚楠风格的轻松冷嘲热讽回应还是用两根油腻腻的中指跳起挑衅之舞。
“但是……这次，你做的也很棒哦。”塞莉希认真地说。
楚楠一愣。
女神官眨眨眼，点点头，竖起一根中指，对楚楠露出了肯定的笑容。
冒险者也笑了，他立刻竖起两根中指回应。
“你知道吗，在我家乡附近的一个小岛上。”楚楠认真地看着塞莉希，又看看自己坚挺的两根中指：“这个手势其实是谢谢的意思呢，特别在玩音乐的人中特别流行。”
“是吗，真巧，我也是。”塞莉希微笑着接应，默默抬起另一根中指，展现她对于楚楠先生的满腔谢意。
他们彼此间爆发出浓浓的感谢，简直如同两位开战前的ninja那样充满礼貌和敬意，虽然没有互换称呼与姓名，但彼此间的感激·热情·空手道的交锋速度已经超越了普通motal的肉眼捕捉极限，只有经过训练的：尊敬的观众=san们才能勉强完美用视线看清。
呜呼！何等可怕的战斗！
实际可怖！
ninja！！！
这边两位忍者的紧张战斗还在蓄力阶段，一旁的克劳狄大团长却突然以一种无礼的方式打断了这场严肃的ninja·fight，他捏着桌子，看着这两个抽动着脸皮的笨蛋，这个帅到有些匪夷所思的白痴突然噗呲一声，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
冒险者和女神官对视了一眼，有点没搞懂他这癔病从何而来。
克劳狄大团长大笑着，他捂着肚子，伸出手又捂住了自己的脸，可笑声还是从他的指缝中飞出，一声声砸在这两张懵逼的脸上。
“……”楚楠和塞莉希又对视了一眼。
摇摇头。
楚楠也笑了起来。
虽然他还没有搞清楚克劳狄大团长在笑什么，但他还是顺着气氛一起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还抬起手指了指塞莉希那张依旧蒙圈的呆脸，那双碧玉色的眼睛里荡漾着困惑和冒险者自己夸张的笑脸。
这让他真的感觉到有趣了，以至于顺着气氛冒出的笑声中竟充斥了些真实的喜悦，楚楠夸张地笑着，几乎笑成了一张表情包，连带着塞莉希也尴尬又问号地跟着笑了两声，可瞧她的表情，显然是还没有明白这两位bro为什么突然笑成这副鬼样。
难不成又犯神疫了？
克劳狄大团长似乎是终于笑累了，他捂着肚子，歪脸打量着楚楠的怪笑。
“你笑什么？”他抽抽着问。
“你笑什么？”不知道哪里来的底力，楚楠反过来问他。
“你笑什么？”克劳狄大团长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盯着楚楠。
“你笑什么？”楚楠也收起笑容，默默地把脸凑了过去。
这一幕就像是两只雄兽的相互试探，彼此喷打鼻息，眼窝中闪亮的圆瞳水润地滑过彼此的面貌，用对方的脸孔藏住深埋在眼底的心思——几乎有种剑拔弩张的气势。
但下一秒，他们两个又同时大笑了起来，笑得弓起了腰，笑得直拍大腿，在这鼎沸人声热气宣扬的冒险者公会里，这两个非典型的冒险者此刻都选择了相同的方法来宣泄自己，他们在洋溢的笑声中放肆地大笑，彼此指着对方的脸或者肚子撒着莫名其妙的喜悦。
说实话。
塞莉希没有看懂。
于是她也就顺着尬笑了两声，可瞧着这两个笨蛋的模样，她也真的被逗笑了，于是抬手遮着面部很淑女地笑了两声，但那两个家伙居然瞧着她的模样，同时转向了她，又伸手一指。
接着更加猛烈地爆笑起来。
塞莉希在这种困惑的感受中皱起眉头，但是很奇怪，又很奇妙的，她也越来越忍不住自己的笑容了。
礼仪和所谓体面的锁具从肩膀与指尖咔擦掉落，她也大笑起来，指着这两个狂笑的笨蛋，一人一记中指甩了过去，紧接着又是一阵爆笑，他们笑做了一团。
这也许是楚楠先生穿越以来做得最冒险者的一件事了。
或者说，最符合他自己心里冒险者形象的一件事了。
领取任务，出发冒险，战斗，凯旋，接收报酬。
接着便是享受，放松，用美食和烈酒把自己所有的疲惫发泄出去。
这就是冒险者的生活。
他记得帕拉蒂亚大队长说过：对于冒险者来说，贪婪和自由是构架在生命与金钱之间的桥梁。
这的确是很贴切的描述，但是太片面了。
这句话描述了冒险者们生活的前五个步骤，却忘记了最后的享受和放松。
它只说了贪婪的部分，却没有提自由。
所谓自由的叙述实在太过繁琐，教条式的所谓自由也实在不适合放在这里破坏气氛。
但楚楠的确感觉到了自由。
他感到这三个多月来的汗水，鲜血，雨水，痛苦，鲜血，疲倦都在这笑声中从肩上滑下。
伴着那滴从他眼角滑落的泪珠。
他笑着、笑着，忽然抬手捂住了脸，低声啜泣起来。
这情感来的很快，又去的很快，他只是摇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冒险者了。”他沙哑地说，用餐刀炸起一块烤肉塞进嘴里。
“那么恭喜你。”克劳狄大团长微笑着点点头：“你自由了。”
塞莉希什么都没说。
她还是不太理解，但这个时候、这个气氛也实在不适合问这两个笨蛋为什么发癫，她只是沉默地捧起饮料抿了一口，眨眨眼睛。
“让我们享受这一刻吧，楚楠。”克劳狄大团长伸手拍了拍冒险者的肩膀：“把烦恼留给下一刻的我们。”
“为了这一刻，干杯。”楚楠提起饮料杯，吸吸鼻子。
“说的好。”克劳狄大团长发出嬉笑似的鼻音，他赞许地笑着，从椅子上起身，高高举起杯子，环顾四周，从胸腔中发出震响的呼喊：
“为这一刻！为灰城，为冒险者，为了贪婪与自由，为了冒险者楚楠！！！”
他对楚楠眨眨眼。
“干杯！！！”
“干杯！！！”
一呼百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