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别了
他们在稍晚一些离开了学校。
走廊里来回的治疗官们依旧行迹匆匆，睡眠不足招致的眼袋里深深藏着疲倦与狂气，完全无视了他们三个刚刚从房间里走出来、满脑袋睡毛的空闲家伙，只是行步匆匆地游弋在岗位和会议之间的粘稠空气里，昏沉又严肃。
他们在房间里歇了一阵，楚楠和塞莉希闷在床上重新睡了一会，半精灵坐在一旁慢慢地看书，直到两个笨蛋幽幽醒转，才指指窗外提醒他们久违的晴空已经渲上了落日的红。
楚楠揉着头发从床上拔起，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填满了。
是魔力吗？
是魔力吧。
原来身体里有魔力是这么个感觉。
虽然被认定是天生以太拥有者，但楚楠还是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魔力的存在，也许用，‘真切地认知到魔力这个概念的存在’来描述才更加合适？
并非是通过皮肤瘙痒、鼻炎之类的被动因素，而是真实地察知到，‘原来这就是魔力啊’这件事情。
冒险者楚楠搓搓手指，看着魔力的丝线从指尖浮现，散碎成细碎的淡蓝色粒子。
半精灵静静地看着：“怎么了？”
“突然能够感觉到魔力了。”楚楠说，他搓着指头，回想着以前自己用【索敌】和【治愈术】时身体里隐约发热的地方，伸手摸摸心口，那里就是他身体里存储魔力的位置，但以往的感受都没有这一刻来的实在。
从超越死亡的危机中成长。
楚楠眨眨眼。
原来楚楠先生是赛亚人。
可惜我的尾巴长在前面。
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龟○气功之类的魔法，还是玩气功的都是武僧，话说这世界有武僧这个职业吗？帝国只允许敬仰崇拜神皇本人和那些做出巨大贡献的英雄，说到底他们到底算是神吗？
这么一想，又感觉神官这个职业也变得奇怪起来了。
楚楠胡思乱想着，看着塞莉希缩在被窝里扭动了几下，咕扭咕扭了几圈终于从被褥里钻了出来，她慢条斯理地从被子里滑出双腿，理理睡裙，在床头摸了半天没摸到梳子，于是便自然地舒展五指开始打理那头铂金色的齐肩发。
这一幕还是挺养眼的。
正如楚楠先生初见她时的感想。
这个笨蛋为什么这么好看。
“呱！”
笨蛋女神官怪叫一声，扯着头发就栽了下去，她的双腿一扬，整个人又一团乱地重新卷进了被子里，像是条做茧的虫子。
“……”楚楠默默看着：“头发打结了？”
“头发打结了……”塞莉希闷闷地说。
她又滚了几圈才从被子的束缚中挣脱，只是这破茧的大虫子还是一副软趴趴的懒散模样，撑着胳膊腿好不容易才套上神官袍，走起路来却依旧带着病弱的虚软。
女神官扶着床栏，她吃力地站着，等级带来的超凡身体属性似乎已经从这肉躯中溜走，她现在似乎和一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无异，塞莉希深深呼吸着，叹了口气：“神疫造成的影响还没完全消失……”
“还要多久？”楚楠问。
“不知道。”塞莉希捏捏喉咙，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呼吸道里传来的堵塞与瘙痒，完全恢复可能还需要几天的时间。
也许对天生以太拥有者来说这次的神疫更加难以完全治愈，毕竟一般人只需要等待身体里的魔力随着呼吸与进食更替，天生以太拥有者则需要做出更多的关心，也许这次神疫中受到最严重打击的是那些天生以太拥有者的法术职业？
真让人讨厌。
女神官叹了口气。
她抬头看了楚楠一眼，扭过头，看向半精灵：“背我。”
“？”半精灵愣了一下，她看了眼塞莉希，忽地露出微笑，点点头。
他们径直离开了学校，按照城卫队长的介绍直走出去——第二个路口左拐，一幢门派刻着‘加里乌斯’的二层小楼，房子的建筑风格和四周的店铺与民居无异，门前的魔力灯幽幽亮着，在楼层折叠的阴影中投出一片暖色的半径。
钥匙咔嚓一声，玄关内的灯自动亮了起来，地上摆着几双来客用的拖鞋，他们三个很自然地换了鞋，踏入了帕拉蒂亚大队长的小屋。
内层的装修和房子的外观看起来很像，简单朴实，大约已经有了年头，屋内的家具算不上多，只是来客能瞧见的位置都整理得很好，不同于一尘不染的清高，而是一种很有生活气息的轻松布置，桌上的果盘，纸袋子里残留的坚果，随意挂在壁格里的抹布，餐桌上的油渍和钢笔，还有一本写了些注脚的书。
很有人气，很温暖。
这是楚楠久违的生活气息。
不属于难民营的破旧，也不属于出租屋的公式化，而是实实在在的人居。
没由来得让他有些感性。
“和我想得不太一样。”塞莉希扶着餐桌，小声说。
“什么？”楚楠也顺着气氛小声说。
“我还以为她那样的人家里会装满了武器铠甲之类的东西，毕竟看上去是个十足的武斗派。”塞莉希说：“我们每次见到她，她都是一身铠甲，不是么？用餐时也披着锁甲，总让人觉得她的家里应该和军械库差不多。”
“你小说读太多了。”楚楠吐槽。
塞莉希翻了个白眼。
两足踩在干净的木地板上，地板的缝隙里藏了些灰，想来是清理起来太费事便放弃了吧，这个世界就没有个什么清理房间的法术吗？念个咒就能让整个房间变得干干净净的那种？
不过想来，那种法术也挺让人觉得冷清的呢。
整座灰城还在前几日连绵的阴雨中恢复，大部分还能行动的冒险者、执法者、圣殿成员吗们都参加了昨日夜中的战斗，登上二楼阳台，远远望去，冒险者公会也只亮着最基础的灯火，不知道他们又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呢
他们在魔法灯稳定的白炽色中结束了这一天。
由于楚楠先生对于房产的了解几乎为零，他对一栋房子的面积大概有多少完全没有概念，那些他脑袋里的绘画知识也只能让他对于户型构造有着最基本的了解，他一点儿也不清楚这幢城卫队长住的屋子有多大，只知道楼内的房间出乎意料的充足。
他们避开了主卧，给帕拉蒂亚大队长留下了充分的隐私，在书房和两间客房里分别住下，按照抽签顺序洗了澡。
淋浴的热水打在伤口上虽然难免有些疼痛，但还是很好地冲刷掉了楚楠先生的疲倦，他沙沙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走会客厅，塞莉希正用一块毛巾帮着半精灵擦头发，她自己的头发已经烘干了，大约是用什么魔法做到的吧，看上去干爽又柔顺。
半精灵默默接受着女神官的好意。
这似乎也是女孩子之间一种亲密的社交方式？
楚楠先生不是女孩子，也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些，所以不太懂，只觉得这一幕挺养眼，只是碍于礼貌不太好盯着瞧，便在客厅的书架上随意找了本书。
《帝王列传》
他记得这个，克劳狄乌斯大团长提过，大约是本比较正经的历史书籍，从名字来看，估计是记录着帝国历史上的各位君主和什么重要事件的书籍吧，可能和《史记》或者《二十四史》差不多？
这本书很厚实，可能得有几千万字，毕竟是七千年的沉蕴，抱在手里就很有分量。
楚楠顺势在沙发里坐下，翻开书，光是目录就有好几页，不过目录里关于诸位皇帝和君王领主的时间与事件的排序都很齐整漂亮，让人看的很舒服，在各自的页数上还标记着魔力的字符，只需要一触就能自动翻到该页，非常方便。
首篇就是神皇。
当然了，首篇还能是谁呢，当然是神皇了。
那位人类之主，引领着那些从其他世界到来的人类反抗古神们，古龙，将这片古老土地征服，并在自己短暂一生中建立帝国雏形，编撰法律基础，同时带领大批学者破译龙语，开启人类魔法体系的神皇。
人类的魔法之祖也是神皇啊。
楚楠有点惊奇，这可真不得了。
他慢慢地读着，即便这本书的叙述方式相比《征服史》更加细致与客观，对于神皇的一些行为也站在后人的角度上提出了意见与分析，可全篇还是充满了对于人类之主的赞美，也的确，祂值得这世界人们的所有赞美与崇拜。
楚楠慢慢地读着，等到外面的天色完全变黑，等到厨房响起吱吱的烹饪声，他突然抬起头。
帕拉蒂亚大队长没有给他们带来晚餐，看来只能用她冰箱里的东西自己准备了。
这世界的冰箱也是用魔力运行的，只是他没有在这房子里见到曾在公会和治愈教会里瞥见的‘魔力引擎’，可能是在什么地方有发电站一样的东西，然后供应一整片的居民的模式？这世界也需要缴电费水费之类的东西吗？
估计是逃不掉的吧。
楚楠搓着头发记下页数，把《帝王列传》塞回书架上，扭头看着亮起温黄色灯光的半精灵和塞莉希：“我来帮忙。”
半精灵看了他一眼，她正在热锅：“水槽里有些洗好的蔬菜，帮我摘掉叶梗，简单切一切。”
“好。”楚楠点点头。
塞莉希站在一边盯着一大碗正在浸泡的面条，那些正是今晚的主食。
简单吃些面，挺好的。
楚楠想。
他有些恍惚。
真熟悉。
简直就像回到了之前的世界，在家里的厨房帮忙，买菜回来的母亲让他帮着摘菜，看着今天准备的食材猜测午餐或者晚餐要吃什么。
真有烟火气。
真是……
“……呵。”
他忍不住嘲笑自己。
这么简单就能感受到幸福和母性，我是哪里来的夏亚吗！
该死的俗物！
他轻笑着准备好了蔬菜并切好，看着半精灵沸锅浸煮了面条，又简单炒了炒蔬菜，最后撒盐浇料，把蔬菜盖在面条上做了点卤子，看着像是打卤面，实际上吃起也挺像，都是很简单又很填肚子的餐食，朴素又好吃。
冒险者简单吃了一碗就饱了，半精灵的饭量也不大，可女神官似乎是为了加速自己魔力的代谢，她呼噜呼噜地吃了两大碗，最后扶着肚子，仰着脑袋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灯光映照，她的绿眼睛一片清亮：
“好暖和。”
她说。
半精灵笑了笑。
她的笑容少了初见时的攻击性与锋利，这区区几天的相处居然让那表情软化了这样许多，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塞莉希仰着脑袋扶着肚子咕噜咕噜地呼吸，看着楚楠先生挑挑眉头，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接着起身洗碗，她坐在灯光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是耶哈娜。”她突然说。
“什么？”楚楠一下子没听清。
“我是耶哈娜。”她微笑着回应。
“耶……哈娜”楚楠呆呆地重复，有些吃惊地看着半精灵那双清冷的金眼睛。
“耶——哈，用你的上颌发音，耶——和——啊。”半精灵微笑着指正，她看着塞莉希同样惊讶的视线投来，只是微笑。
“耶啊……喝……哈娜。”楚楠别扭地念出了她的名字，得到了半精灵肯定的微笑。
“你为什么突然把名字说出来？”女神官问，她直视着半精灵的眼睛。
“没什么，忘了吗？我也是帝国的合法公民，只是被人歧视而已。”半精灵，耶哈娜微笑着回应，她看着仍然捉摸不透的两人，似乎陷入了一段深思熟虑，冒险者和女神官也礼貌地留给了她整理思绪的时间，只待着思绪从她的口中流出。
等待了许久。
半精灵只是微微笑笑：“就当……是出于自我感动吧。”
“哈？”楚楠一愣。
“……”塞莉希眨眨眼。
“别在意，我并没有改变，只是有了名字，你们以后叫我的时候会更方便些吧？”半精灵笑笑，她点点头：“洗碗就拜托你们了。”
她起身离开了桌子，前往了二楼的客房。
“……”
“……”
楚楠和塞莉希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