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活还是生活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啦。”
工头大叔躺在病床上，被褥被宽阔壮硕的肌肉顶起，他真是很雄厚的一大块头，被楚楠发现时却被那样粗暴地塞进了一只储物的收纳箱，真是难以想象，被救治前他到底受到了多么残酷的对待。
塞莉希说，大魔的‘传宗接代’？或者说生命的延续需要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一具备受折磨而失去所有生存意志的死躯里鸠占鹊巢，如果没有他出现的话……
楚楠抿抿嘴。
不管怎么说，能够拯救一条生命，他还是很开心的，抬起头，露出微笑：“大叔想什么时候回到工地继续摸鱼？养伤恢复的这段时间可是真真正正地没有了一点工作，可以好好休息了呢。”
“啊，这个啊，估计要等到事情解决再回去了。”工头大叔挠挠头。
“你的伤已经被治好了吧，是想要多偷懒一段时间吗？”楚楠笑着调侃。
“有这个原因啦，但是……”工头大叔耸耸肩，他看着楚楠轻松的表情，一时间有点捉摸不清这个年轻冒险者的心思：“姑且问一下，你是……完全不了解大魔这种怪物的习性才会这么问的吧？”
“诶？”楚楠愣了一下。
我难道又问了什么很蠢的常识性问题了吗？
“看来是完全不知道啊。”工头大叔点点头，他摸摸自己的脖子，那道被严重割裂，又被面前这勤劳的年轻人修复的白疤，似乎昨日的痛楚与冷酷又一次在身体里迸发，这强壮而虚弱的男人打了个寒颤。
“大魔如果瞄准了一个目标，接下来就会选择在对方独处时发动攻击，只要留下一道伤口，这种觊觎灵魂的怪物便能够清楚地记住受袭者灵魂的味道，大多数被袭击者都会在遭遇的第一次突袭中死于残酷的折磨，就算有侥幸逃脱的，也会在之后因为灵魂的味道被牢记而无法逃脱大魔的追捕。”
“你没有受伤吧？”工头大叔问。
“啊，我应该是没事，除了脸被打坏以外没有别的外伤了。”楚楠摸摸自己的脸，想象着日出前自己那张受伤肿胀的丑脸，又觉得很对不起塞莉希了。
“是吗，真幸运啊。”大叔叹了口气：“我可是被牢牢抓住了哦，接下来也不知道那个异形杂种会从哪里发起进攻了，就算回到老哥的城主府里也总感觉不太安全，倒不如就这样待在治愈教会里，说不定在这地方神皇老祖宗真的会显灵呢。”
“……”这世界的人们对神祇和先祖的态度也非常势利呢。
楚楠有点无语。
“唉，不过能多偷懒一段时间也挺好的，只是在这教会里找不到什么娱乐了啊。”工头大叔笑笑，又叹了口气，伸手捉住楚楠的手，用力地握了握，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真挚，诚恳起来：
“别嫌我多嘴，我只是再最后说一遍，谢谢你救了我，唯独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艾尔穆宁家族有恩必报，我狄多鲁斯绝对不会忘记我欠你的，谢谢你，楚楠，这份恩情不仅我不会忘记，我也希望你不要忘记，因为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喔……”楚楠含糊地点了点头，有点不知所措。
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诚挚的感谢，之前无论是受人帮助还是帮助别人基本上也都是一句‘谢谢’就能搪塞过去，但现在，被这样一只有力的手掌捉住，对方的眼中带着毫不动摇的坚定，这场景简直不像是温和的感谢，倒像是希望被感谢者能牢牢地把这承诺记住，以讨债的方式去向自己追寻谢礼那样沉重。
“该怎么说呢。”楚楠空着另一只手挠挠头，尴尬地笑了笑：“被这样正式地感谢，我都感觉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回报了呢。”
“……”狄多鲁斯·艾尔穆宁，这位战熊家族的懒狗工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牢牢地攥着楚楠的手，粗壮而虚弱的手臂上松垮的肌肉因顶力而轻轻颤抖，黝黑皮肤下鼓起的血管也不复平日的鲜活，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往时。
他松开手，露出牙齿对楚楠有点虚弱又很明快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楚楠也点了点头，拍拍大叔的手臂，他起身微笑，拉开白帘转身离去。
他突然感觉，这肌肉团子大叔……好像也没那么gay了。
——
但是该gay的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gay。
“哎唷！楚楠君！你没事吧！”
刚刚推门走进公会，扑面而来的大嗓门就激起了他稍有些松懈的精神，这惊弓的菜鸟冒险者下意识地侧身躲闪，却只看到一面高大的，墙一样的沉重黑幕直直朝着他的方向砸了过来！
昨日里黑影的ptsd尚且萦绕在他的心头。这一瞬间瞧见这么魁梧的一坨黑影简直差点吓飞他的魂儿，离近了才瞧见那一头骚卷骚卷儿的灿烂金发。
比利比利大团长带着满面担忧的潮红朝着他的方向快步跑来，那能一把包圆楚楠君整个脑袋的大手目标直直朝向他的背后，看那角度，这灰城基头van的想法已经暴露无遗。
楚楠吓得脸色惨败，毫不犹豫地蹦上了旁边的餐桌，在公会女侍小姐姐的惊叫声中飞过两张桌子，一转身旋在了椅子后面，回过头，这才看见那惊慌跑来的比利比利大团长双手环抱在空处，张开的五指很猥琐地虚空揉了揉，似乎品味了许久那虚空的ass，终于露出平日里那副装模作样的虚伪正派。
缓缓扭过头看向慌不择路的年轻冒险者，抬起手轻轻搓搓自己的小胡须，这金发猛男温和阳光地一笑：“身手长进了呢，楚楠君，看来那大魔应该也奈何不了你吧，这我就放心了。”
看你这个样子，我也就放心了，估计那大魔就算再怎么脑子抽了也没办法从你这给了吧唧的身体里抽走那具给了吧唧的灵魂啊。
如果让你遭遇了那影子怪，怕不是一个‘帕秋莉♂go！’，那大魔就只得大叫着‘yes♂sir！’最终被撅得神魂破碎了。
“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楚楠吃惊地回头。
——是克罗格先生。
无剑者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面无表情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扶着这小老弟冒险者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下，点点头：“看来是没事儿了，我们都听说东城区工地发生的事情了，听说灰城内出现了大魔？
城主和守卫队长封锁了消息，具体情况现在除了你们这些当事人没人清楚，相关的委托现在也还没到公会，现在也只有些走漏的消息，所以所有冒险者基本都一大早就过来了，希望能得到些情报。”
“你做的不错，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救人的消息了。”克罗格赞许地点点头，嘴角牵起浅浅的笑容：“从大魔的腐化仪式中救人，真了不起。”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只想让自己和楚楠听到这句话。
楚楠心里一凛，看向克罗格的眼睛，无剑者微笑着对他点点头，收起表情，重新将他推向了周围问长问短的冒险者，一转身拾起那只被楚楠扒倒的椅子，转身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似乎一点儿加入人群喧闹的意思也没有。
不过……看克罗格先生这样子，是已经知道事件的过程了吗？
四周因为他到来而热闹起来的冒险者们争先恐后地抢向了他的方向，楚楠迷茫地看着这么多激动的表情，只感觉到奇怪的恐怖感从四面包围而来——
说实话，挺吓人的，有点像穿越前看过的丧尸片，哗啦啦潮水般将四周的空间吞没，好像连一丝呼吸的空余也不想给他留下。
楚楠可一点儿也没想到这么早就有这么多的冒险者来到公会里，往日这时候大厅里通常都只会有几个喝过了夜干脆趴在公会桌子上打鼾的冒险者，而这会儿，大厅里的所有位置都坐得齐齐整整人满为患；
那些和他有过眼缘打过招呼的冒险者们蜂拥而来希望能从这当事人口中听些热闹，公会的女侍们已经早早地跑回了吧台，端着餐盘苦恼地看着疯闹的人群。
比利比利大团长微笑着站在人群中，他的双臂垂下，双手张开，四周涌过的冒险者都会脸色一变，接着下意识地和他保持一点距离。
在这密如人海的潮涌中，他的周围居然能小小得空出一圈。
一朵玫瑰落在楚楠的脑袋顶儿，抬头一看，原来是b95导弹欧派大团长正带着几个胸脯沉甸甸的大姐姐正站在二楼招手看戏，这才一转眼的功夫，刚刚还在一楼搬椅子的克罗格先生居然也出现在了二楼，影子一闪，向着里侧走了过去。
瞧不见了。
楚楠也只能堆出点笑脸，稍微面对这周围吵嚷的人群简单解释了一下，只是什么也没说全，只是告诉他们自己救了个人，救得人也没说是工头大叔，就是迷迷糊糊走进一个很冷的地方，找到了需要帮助的一个大叔，用治愈救了他。
就这么简单。
其实事情也就这么简单。
大家肯定都不信，但瞧着楚楠的样子，这些热热闹闹的冒险者们偏偏……偏偏又都展现出了远超某个女神官的情商，他们到头来也只是称赞了楚楠的勇气，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
一个人拍完下一个拍，一个人拍完下一个拍，这么多的人，这么多只手轮流拍过他的肩膀。
楚楠感觉自己都矮了几公分。
叹了口气，理理衣服，他才刚到冒险者公会呢，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热得一身汗了，随便问了问今天跳犬的行情，才知道因为东城区的事情，大家伙儿今天都没心思出去狩猎了，好像商人公会和别的个体户今天也没来收购。
为什么？不就伤了个人吗？
楚楠一问，才知道原来伤者不止工头大叔一个，有好几个肌肉团子工人和附近的居民都受了伤，他们也都声称自己是被一道黑色的影子割伤了，但是那影子却没有进行之后的折磨，或者用克罗格先生的话说。
没有进行之后的‘腐化仪式’。
那附近的居民则比较惨，有几个是被不知道什么地方飞来的马克打肿了眼睛和脑袋，有几个则是被莫名其妙的狂风卷落的砖瓦砸伤了头肩，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死者出现，伤者也都继着楚楠和工头大叔前往了治愈教会受到了救治。
原来是这样啊。
楚楠也稍微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大概明白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也就是说，被选中的腐化目标，其实就是工头大叔，即狄多鲁斯·艾尔穆宁，城主的弟弟。
简短的接触下，楚楠并不能断定那大魔是否有着充足的智谋，只知道那家伙的身体属性强的可怕，而且应该是能够使用技能的，所以不仅没有出现在【索敌】的范围中，就连肉眼直接观测下，他看到的也不过是一团飘忽的黑影。
如果有智谋的话，那这家伙的目标选择可就非常有意思了。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大魔……多半是知道工头大叔的真实身份的，它……该用什么人称代词呢？楚楠苦恼了一下，它会选择这个目标，大约也是希望附体得到这个身份，进一步展开什么行动吧。
嗯……
但是这些也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这些麻烦的事情就让上面的大人物们去苦恼吧！
楚楠简单了解了一下什么情况，点点头，也没有再去柜台里确认森图拉小姐今天有没有来公会了，他直接走出公会大门，和这些突然热情起来的冒险者们一一打过招呼告别，不知道多少人高举酒杯向他的勇气致意。
他只是微笑着点头，挥手。
和美乐宗似的。
……这比喻好像有点不太吉利。
站在早餐位前，楚楠今天的早餐依旧是这家好吃的馅饼。
煎饼的大叔熟练地翻着饼皮，手中擀面杖一推一卷，刷上油，撒上什么细碎的植物香料，一张张新的面饼就被放进了铁质的包土烤炉，楚楠等着就是这新鲜酥脆的下一锅，这等待的时光，看着煎饼大叔往手里搓搓面粉，下一批饼胚已经灵巧地开始赶制。
“大叔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楚楠也是闲得无聊，问。
“喔？你说好多人受伤那事儿？我知道哦，虽然我不住在东城区，但是这灰城里新闻传的可快啦。”煎饼大叔手上动作一下不停。
“那大叔不会觉得危险吗？冒险者公会这会儿人可都坐满了，今天也没有商人公会的成员出来。”楚楠问。
“危险？灰城可不止经历过这么一次危险，去年的寒冬之主也一样危险，差点就把城墙打破了，这可是哈德里安三世建立的城墙。”煎饼大叔努努嘴：“这会的事情难不成还能把城墙打破吗？我可不觉得。”
“倒也是呢。”楚楠打了个哈哈。
“年轻人，你的脸我也差不多熟悉了，总是看你为了马克东跑西跑的，真是的，也不知道你一天要打多少工，有时候看你疯跑的样子，大叔都觉得自己不够努力了。”煎饼大叔摇摇头，说话的功夫已经擀好了下一波的饼胚。
楚楠耸耸肩，觉得有点丢脸。
煎饼大叔似乎终于得了闲，拍拍手，放下擀面杖：“别太担心，年轻人。”
“神皇保佑，我们不会有事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反正人生无常，与其忧心忡忡地担忧明天，倒不如开开心心地过好眼下的这一刻。”
煎饼大叔豪气地笑笑，打开烤炉，刷刷刷把楚楠的烧饼放入纸袋，一刷冒险者卡片付了钱，热腾腾的饼子已经到了冒险者手里，看着那张若有所思的年轻面孔，大叔挥挥手，在楚楠肩膀上留下两个面粉手印。
“别想那么多，去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