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盛宴
融化的乳酪软绵绵地渗入油脂饱满的刀口，细碎的香料升起诱人的腹欲，精心剔除的大骨表面剐蹭出白瓷般的质感，每一段肉丝都如饱蕴着柔顺与条理，就算是最精密的匠人也无法编织出这样的丰美；充足烘烤的两侧骨端带着酥脆的黑色，横断的截面淌溢着丰茂的骨髓，餐具静静躺在木质餐盒的两端，受热力沾染，暖色的灯光柔滑地曲过银面。
新手冒险者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女神官脸上带着稍许‘恶劣’的调侃笑容。
这一切都太过梦幻，太过奇妙了。
他原本对于这晚餐的期待也不过是往日搭配粥糊面饼的佐餐之流，却没料到白日狩猎的跳犬最终会为他带来如此盛大的 丰宴，请原谅他的词穷，毕竟对于他来说，这……
真的太不真实了。
是连日的素朴和劳作拉低了他的眼界吗？还是离乡的苦楚让他忘记了过去土地的丰美？这一刻的楚楠居然有种落泪的空感，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漂浮起炫彩的泡泡，他向下坠落，乘着长长的滑梯坠入了虚幻的兔子洞。
他默默地坐在餐位上，四周的人声都随着盛放的、毫不掩饰的香味远去，手脚僵硬——他甚至不敢抬起手去握持那温暖的餐具。
鼻子一酸，楚楠咬咬嘴唇。
“这……”
“没想到吧？”塞莉希笑嘻嘻地看着年轻冒险者的僵硬，她倒是一点儿不客气，已经抄起餐刀切下大大的，油脂饱满的一块，穿上餐叉，软绵绵的乳酪拉出长长的尾迹，美好的肉汁如露珠般垂落，颗颗饱满。
她美美地咬了大口，露出急促的表情，匆匆地呼出热气，但还不想放弃已经入口的美味，只是匆忙地‘呼！呼！’吹气，慌不迭地把剩下的半块儿也塞进嘴里。
在灯光和美食的映衬下，那张精致的脸庞泛起甜蜜的樱色，塞莉希的两颊夸张地鼓起，像是只瞧见了好东西的仓鼠，贪婪地往自己的颊囊里塞满了越季的坚果。
她匆忙地咀嚼着，捧着脸蛋咕扭咕扭地蠕动起来，她的睫毛在魔法灯具与鼎盛的人气中闪耀，似乎是终于还是无法忍受越嚼越开的热力，她慌忙地捧起一旁的麦酒，慢慢地灌下半杯，长长地呼出酒气：
“呜哇——~~~活过来啦~~~”
楚楠轻轻笑了笑，垂下眼帘，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切开面前的整只跳犬大腿，那层白花般闪耀的乳酪下溢出肉汁，粉色的血红蛋白上漂浮着金色的油脂，细碎的绿色干制香料升起他有点陌生的，罗勒叶和香草般的清香，鼻翼翕动，楚楠咬咬嘴唇。
轻轻切下小块，送入口中，慢慢地咀嚼，感受着烘烤的完美的肉丝在齿间切断，揉压，美好的汁液濡过舌苔，他停下咀嚼，抿抿嘴，世界一亮。
“怎么样怎么样？”塞莉希期待地问。
“真好，真好吃。”楚楠微笑着回答。
“……”女神官轻轻一笑，好像昼间的那种白烂的气质已经从她身上褪去，这一刻她的模样才真正像是符合这面容描绘的美人，画卷般温软，柔和，平易近人，只是缺了那么点真实感。
楚楠继续切下小块儿肉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品味。
他终于理解了那位接待员小姐为什么说‘现在正是吃跳犬的季节’，为什么‘这是能出现在四王餐桌上的美食’，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这长着蠢脸的菜鸟怪物能成为灰城在秋冬季节能成为灰城的主力输出商品。
真是……太他妈的好吃了。
为干涸冬季储存的脂肪层叠地富密在高强度锻炼的肌肉间，以一种楚楠无法理解的方式完美得软化了口感，这些脂肪在烘烤时一点点渗入了四周的肌肉纤维，让每一缕肉丝都那么独立，都那么馥郁。
它还成为了香料与调料的完美承载，精妙地堆积区分开表层融化的乳酪肉汁的层次，与楚楠并不清楚公会厨师到底撒了什么调料，只感觉每一口咀嚼都在按摩自己贫瘠的舌苔，只感觉脑袋里那颗负责感动的神经被一次次拨动，只感觉生活的责任短暂地从肩上溜走……
请原谅我的粗俗。
这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这真他妈的好吃啊。
楚楠几乎就要掩面而泣。
这他妈的才是生活啊兄弟！这他妈的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他几乎陷入了一种精神恍惚的境地，只是一次又一次分开面前剔骨的庞大肉块儿，只是看着它一点点变小，好像这久违的享受麻痹了他的一切感知，就连那最基本的饱腹感也融化在这乳酪、肉块、香料的完美组合中，好像连他的身体也在继续渴求着更多的美好。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片干涸的土地，久违地被盛雨丰茂。
他不知道自己吃了多久，吃了多少，只是如梦幻般不断进食，看着面前的肉块越来越少，看着佐肉的蔬菜、浆果、蘑菇、面包变得越来越少，他吃得上了头，来来回回还喝了两杯麦酒，只觉得自己好像就要舒畅地冒起烟来，只希望自己能够就这样沉进这虚幻的美梦中。
他终于吃完了肉块，抬起头，仿佛如梦初醒。
“吃完啦？”塞莉希捧着脸，微笑着看着他风卷残云般扫空面前特大号木质餐盒中的一切，当然，她自己的过程其实也差不多，他们两个都完全沉浸入这美好的盛宴中，甚至忘记了互损对方的吃相。
“……”楚楠没有回应，只是仰头倚在座椅的靠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美好的香料气息伴着酒精感卷起，他咕呜呜呜地打了个饱嗝。
“哎呀，失礼。”楚楠捂嘴坐正，吃得太开心了，一不小心有点儿忘乎所以了。
“嘻嘻嘻。”塞莉希调侃地笑着，竖起手指摇了摇：“不对哦，现在可还不到饭后打嗝儿的时间哦，所以说楚楠就是容易性急啦。”
总感觉你说的不像是楚楠啊笨蛋神官。
楚楠顺畅地接受了塞莉希的损口，他已经陷入了短暂而美好的自我满足，现在心情大好！你再说什么也刺激不了我啦！
“看着。”
塞莉希放下酒杯，双手捧起餐盒中最后剩下的那支从中截断的大骨，轻轻敲敲尾端，把渗出的骨髓涂抹在免费永续的佐餐面包上，美美地咬了一口，满足地捧着吃到红红的脸颊，毫不在意地让那闪闪发亮的脸上再多一抹油迹。
楚楠眼前一亮，他正要学着塞莉希的模样给自己做一道‘餐后晚点’，便看着女神官放下面包，双手捧起另一截切骨，如同捧起圣水的净瓶，稍稍仰头，把那骨髓与汁液一同饮入口中，溢出的油光在她的嘴角拉长，稍稍鼓起的两颊更加渗出满足的红晕。
她轻柔地舔舐唇角，楚楠有点吃惊地看着这明明长得很好看却完全不涩的女神官在这一刻露出涩涩的一面，还没等楚楠和小楚楠从这震惊中缓解，这涩涩的女神官便立刻咕嘿嘿驱散自己涩涩的一面，如蠕虫般怪笑着扭动起来。
“……”楚楠眨眨眼，立刻学着她的样子捧起切骨，让骨髓涌入口中——
……
！
“……”
楚楠轻柔地眨眼，四周的魔法灯光在他眼中闪烁，一点点变得柔软，一点点化作晶莹的光团。
吸吸鼻子，无声地落下泪来。
他含着那口骨髓、油脂、蜜汁，久久不肯咽下，只是学着穿越前在漫画里见过的勇○郎品酒法，慢慢地、慢慢地、尽可能剔透地感觉那精美的混合物一遍遍，一遍遍涌过舌尖……
他终于把骨髓汤咽了下去。
这一刻，他感到自己受到了净化，他感觉暖流挑逗喉头，流过食道，一点点涌向他身体的深处，那满足感一路注进了心里。
他妈的，这美好的味道，还有什么可以阻挡了？还有他妈的什么可以阻挡了？！
他妈的。
楚楠捂着脸，几乎快要啜泣起来。
谢谢你，生活。
谢谢你，美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