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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靖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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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爷爷和二叔公没有辜负曾祖父的期望,他们在吃三碗饭的年龄,起早贪黑,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当他们扯足了篷,装满了一整船的缸和瓮,赤着上身,趁着暴雨后的涨水,在船尾威风凛凛地把着桨,从上游箭一般的飞驰而下,总能获得两岸浣纱小媳妇和姑娘们的瞩目,有些胆子大的还会问一句:“船老大,哪里去?城里啊?家里小娘子有没有,给你讲一个。”然后嘻嘻哈哈的笑。

    返回时,他们从城里带来了一把纸糖和带鱼,在农村,这都是稀罕的东西,尤其是我曾祖母,每逢此时,专挑河边埠头人多的时候去洗带鱼,将那几条带鱼在水中漂了又漂,直到洗光了那一层银脂。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两个弟弟慢慢长大了,家里张罗让我爷爷和我的奶奶完了婚,一年以后,我十八岁的奶奶有了第一个儿子,我父亲。

    对于家族来讲,这是一个好兆头,我爷爷带了个好头。

    正当全家人以为这样的日子会顺理成章过下去,多子多福的谚语很快得到验证时,历史的一粒灰尘不经意间落在了我爷爷的肩膀上。

    说起来可笑,这跟我爷爷的那一泡屎有关。

    在我爷爷二十二岁那年的一个早上,他起床后没有立即去叫醒二叔公,作为老大,他理所当然应该多干一点。经过这几年努力,他们都有了自己的一间房子,这些房子和南方农村其它的房子一样,一般是两层,木质结构,不注重隔音,只注重防火。

    这段时间,让我爷爷高兴的是,不知什么原因,拉货的生意特别好,刚在昨天,他们就接到一单今天运送家具到城里码头。他像往常一样,掩了门,扛起桨往河边走。他算好了时间,等他在船上用红泥灶做好了饭,他的弟弟就会赶来。

    太阳还没有出来,墙角一小块空地上种的南瓜开出了黄色的花,空气中的露水让他心情舒畅,未来的好日子值得期待。

    当他走到村口那一排粪缸的时候,闻到一股粪便沤烂发酵后的气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它们吸到肺里。对于农民来说,那才不能叫臭,那是作物茁壮成长的名片,是丰收的保证。

    他带着一声怜爱的叹息,自然而然地朝自己的粪缸瞧上一眼,粪缸的缸沿站着一只黑白相间吃蛆的鸟,它快活地跳来跳去,冲着我爷爷老熟人般的打着招呼。我爷爷犹豫了一下,虽然此刻他只有五六分的便意,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念头,还是让他固执地打开裤带蹲下来。

    粪缸前的不远处就是一条五米宽的官道,村民们把粪缸排列在大路两边,并不是出于便民利民的觉悟,更多是为了迎接路人的肥料的私心。谁不想自己生意好一点呢?位置便显得十分重要。

    那个宁静的早晨是被一阵喧嚣打破的,眼前的场景出现在我爷爷面前,使他觉得自己简直在做梦,只见一长列着灰色军装的队伍穿过早晨山间的薄雾,从官道那边朝着他开过来,好像是从戏台的幕布后面走出来。

    这支队伍四个人一排,每个人都背着枪,腰间的子弹袋窸窸窣窣的作响。队伍走了一会儿,两侧开始出现了骑在马上的军官,马蹄声敲打着地面。爷爷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们要到哪里去,他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喘,像一只木鸡一样盯着不断行进的队伍,惊讶的他忘记了自己还蹲在粪缸上。

    队伍“沙沙”地一节过去了,接下来又是一节,一节大约一百多人的样子,两节之间,有一些人脱了军装,一手挑着担子一手前后甩着。担子里一头是米一头是枪。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哨子响,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向两边散开,我爷爷眼前的那节也停下来。队伍中牵出了两匹骡子,两个人从骡子背上卸下了两个麻袋和一口锅,咣咣当当在路边将大锅支起来,这是要埋锅造饭了。

    队伍中的其他人四散找地方坐下,有些兵拿出一张油布在路边一摊,头枕背包,直接躺倒,一会儿就睡着了。一个年纪轻轻的的小兵,拎着两个铁桶直奔河那边去,斜挎的枪托一下一下地砸着他的屁股。一个留着胡子的老伙夫,将一些米,从一个长方形的铁桶里,倒进大锅。

    小兵打水回来,往灶柴浇了煤油,点燃了柴火。我爷爷赶忙揩了屎,他不敢走太近,远远地站着看,手里依然拿着那支船桨。

    大锅热气腾腾,饭熟了,是硬饭,香气扑鼻,不消一会儿,过来一位大约四十上下,脸色黝黑跨短枪的军官,跟伙夫说:“得快吃,今天要赶到城里。”

    他围着大锅,逡巡了一遍,将手里的铝制饭盒递给伙夫,又开了一听罐头,站在那里吃了起来。锅边很快排起了队,伙夫往他们饭盒里一个个打饭,让爷爷奇怪的是,除了叮叮当当的金属碰响,这些兵好像不会说话。

    跨短枪的军官发现了爷爷站在那里,他招了招手,我爷爷小心地走过去,离他三步远站住。他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爷爷,问:“成家了没?”

    爷爷说:“成家了。”

    又问:“有孩子了没?”

    “有了。”

    “男孩女孩?男孩?”

    “男孩。”

    军官笑了,露出一排黑色的牙齿,说:“不亏了,好小子。”

    他把手里的罐头递给爷爷,说:“吃一口。”

    爷爷连忙摆摆手,军官说:“吃一口,试试看。”

    爷爷左右看一眼,在身上擦了擦手,军官递过来一把铁的叉子,爷爷拿起叉子从罐头里叉起一块肉,送进嘴里。军官有些炫耀地问:“美国牛肉罐头,好吃不?”

    爷爷嘴里嚼着喷香的肉说不出话,“嗯嗯”地应着。

    军官哈哈大笑说:“好吃就多吃一点,收拾一下,跟队伍走,一个月五块大洋,不让你吃亏。”

    爷爷瞬间蒙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仅仅吃了一块牛肉就被拉了壮丁,他来不及把肉咽下去,露出个哭着的笑脸说:“长官,我还要撑船过日子哩。”

    军官笑得裂开了嘴:“你都吃了军粮了,就是部队的人。谁不想过日子,有国才有家,现在国难当头,大家应该齐心讲奉献,才是至理。等靖了国难,再好好过日子也不迟。”

    说罢,他抬起胳膊,握起拳头,在胸前一左一右的摆动,一边嘴里有节奏地冲着我爷爷喊着:“当大兵,扛大枪,靖国难,吃皇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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