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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囚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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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深,厚重的霾把各家窗里透出的灯光笼成橘黄色的光晕。

    宋之砚把车子停在破旧的工厂家属楼前。抬头仰望儿时住过的那个房间。

    经过十个小时的长途驾驶,他的各项感官已经处于半麻痹状态,只有头脑还是清醒的。

    他把车子熄了火,随着车锁打来的一声响,身旁的时柠缓缓睁开眼睛。

    女孩似乎还处于梦中。事实上这个地方她只会在噩梦里回来。这里是她曾经发毒誓再也不会回来的家。

    ”之砚……”时柠困惑的起身,想要抓住什么带着温度的东西让她醒来。

    宋之砚伸出手,时柠在触碰到他指尖的寒凉时开始不住发抖。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个院子近在咫尺。虽然挂着锈迹斑斑的大锁,但是里面的噩梦挥之不去。

    宋之砚下了车,到了时柠那一侧想要把她抱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成功。他太累了。

    时柠跌跌撞撞下了车来,腿是软的,被宋之砚一把捞起来。

    “走,去我家!”宋之砚说着已经拥着她上楼。

    “之砚,我不要来这里!”时柠无助的哀求着。

    宋之砚的心里满了负疚感,可是他只能狠心逼着她上楼。

    “有我在呢。我要让你看看这里没什么可怕的。”他用最轻柔的语气哄着,托着时柠的腰慢慢上楼。

    到了三楼,宋之砚掏出那把陈旧的黄铜钥匙,试了好几次才把门打开。

    “这是我的家。从我房间的窗户里能看到你家的院子。你过去吃的苦我都看在眼里。”

    他一面说一面推着时柠进了充斥着霉味和尘土味的房间。

    他们绕过被布盖住的一个个家具,进了宋之砚那间小小的卧室。

    塑钢的推拉窗打开,室内的霉味与窗外的雾霾味冲撞在一起。楼下黑漆漆的院子仿佛要把时柠的魂魄吸去。

    “啊!”时柠凄厉的哭出来,把头埋在宋之砚的怀里喊:“为什么要逼我?”

    “青柠,我也不想。我也不舍得。可是我不这么做没法帮你。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他托着时柠的肩膀死死盯着她,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中很久的问题:”你爸爸是不是许嵩杀的?”

    “爸爸……”时柠迸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声。

    她痉挛似的死死攥住拳头,抬起下颌哭着喊:“是他把爸爸推下河的。爸爸喝醉了,被他摁在水里才淹死的。”

    宋之砚的眼睛通红。这个设想困扰了他很久。每一次猜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他都无法再推进。这太戏剧化了,对时柠来说太残酷了。

    今天这个猜想终于被印证。如此看来,时柠的抑郁状态就一点都不意外了。

    他狠狠心继续追问到:“你是怎么知道的!”

    时柠满眼惊恐的指着窗下的院子说:“那年新年,许嵩那个混蛋喝醉了。就在那间屋子亲口承认的。”

    “那你做什么了吗?”

    “我……”时柠抬起哀怨的眼睛望着他说:“我想去报警。他们把我关在院子里不让我出去。后来我翻墙偷偷跑出去,去了厂里的保卫科,还去了派出所,可是……”

    她哭得气息都乱了。

    “可是没有人信我。他们找许嵩调查,外婆一家都说我疯了。说我神经不正常。”

    宋之砚心如刀割。他无法想象十六岁的时柠当时有多绝望。

    他的喉头被梗住一般,艰难的问:“后来呢?我寒假回来发现你不在了。我到处找你。甚至去过你家敲门。你去哪了?”

    时柠突然止住了哭声,她怔怔的伸出手,指着那院子说:“我就在那里。那里有一个地窖,存白菜用的。我就在那。”

    宋之砚脑海里被恐惧炸裂开来。这就是为什么时柠有幽闭恐惧症的原因。在他鼓起勇气去敲门的时候,小小的时柠就被囚禁在地窖里不见天日。

    “青柠……”宋之砚的眼睛胀痛,他把女孩紧紧搂入怀里,哽咽着问:“这些混蛋关了你多久?”

    “半年……”时柠把一切都说出来倒平静了。她幽幽的说:“高考前我求他们,我保证再也不去报警了。我说……我会走的很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们就这么答应了?”

    时柠在他怀里点头说:“他们不知从哪搞到我精神分裂的证明。许嵩说只要我反悔,就会拿出这个证明。哪个学校和单位也不会要一个疯子。昨天……”

    时柠突然森森的笑出来说:“昨天他们又拿着那证明。说……我不把房子给他们,他们就搞臭我。让我在画室无法立足。这么多年了,戏码还是一点没变。”

    宋之砚把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时柠肩头。他觉得自己痛苦得破碎成千万片,拾都拾不起来。残酷的现实被揭开,这一次轮到他无法承受了。

    此后的时间宋之砚甚至忘记是如何度过的。时柠吃的镇定药药效并没有往前过去。她只是中途被惊醒了。在倾诉完积聚在心中多年的恐惧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哭泣停止了,只是想睡觉。

    宋之砚把她安置在自家沙发上。这房子多年没有人记住,到处是尘土,宋之砚用自己的外衣垫在沙发上。

    时柠还是盖着宋之砚给她带来的小被子,和衣睡得很安稳。

    宋之砚一个人在漆黑的卫生间里席地而坐。触手可及是冰冷的瓷砖,背后是冷硬的浴盆。万籁俱寂中,五脏六腑的痛一阵阵猛烈向外撞击着。

    他不敢再用力按揉腹部,因为自从听到时柠被囚禁的一刻,他就感觉到一股股血腥气要翻涌上来。

    宋之砚摸遍了全身,没有找到止血的药物。那个药他不常用,只是应急的。真到了紧急的时候,他却没有带。

    腹痛一阵猛似一阵,随之而来的是挥之不去的眩晕。他趁着间隙掏出手机,想要在网上找一找那种药,看看有没有人可以送货。可是南淮毕竟是小地方,根本没有药店能送货上门。

    宋之砚再一次试着要站起身,还没直起腰就牵动了头晕,强烈的呕意翻涌上来。他赶忙再次跌坐在地上。

    他感觉自己要顶不住了。他需要尽快去医院,可是不能把时柠独自留在这里。宋之砚再次拿起手机,时间显示已是午夜。他必须要骚扰别人来救急了。

    宋之砚拨出了老同学段缨的号码。电话响了好久好久,对方才带着鼻音接起来。

    “喂……砚砚,你tm这么晚找我,有什么好事?”段缨含含糊糊的骂道。

    “段缨……”宋之砚痛苦的声音响起。段缨立刻醒了。

    “之砚,你怎么了?”

    宋之砚尽量压低声音吃力的说:“你现在……能不能来我家一趟。是……南淮我原来的家。”

    “你在南淮呢?”

    “对,你能不能……带着燕子一起来?”

    “我老婆,叫她干嘛?”段缨翻身起来问。身旁的燕子也醒了。

    “段缨,我……不太舒服,需要去医院。时柠在我家,不能把她一个人留下,能不能让燕子来陪她?”

    “明白了明白了。”段缨一听也急了,他把身旁的老婆拉起来说:“我们这就出门。之砚你怎么了?”

    宋之砚喃喃摇头说:“你来了再说吧。”

    电话从宋之砚手中滑落,很忙灭掉,湮灭在黑暗里。宋之砚把头靠在浴缸的边缘,痛苦的一呼一吸,极尽全力抑制腹内的血腥气。

    此时头顶的灯“啪”的一声打开,睡眼惺忪的时柠出现在门口。

    “之砚……”时柠见到坐在地上的人惊叫一声。

    她跪坐下来托住宋之砚的腰,被他惨败的面色吓坏了。

    “之砚你哪里不舒服?”

    宋之砚痛苦的闭着眼睛摇头。他甚至不敢张开嘴说话。

    “是不是头晕?你一路上都没吃东西。”时柠小心的抱着他,急到手脚冰冷。

    她从口袋里翻找出一颗化到变形了的巧克力,剥开了问:“要不要含一块?”

    她知道宋之砚有时候低血糖头晕,身上常备着巧克力。

    宋之砚吃力的喘息,半张开眼看着她,没有回答。

    时柠把巧克力递到他唇边,那人微微张开嘴,竟然接下来了。

    ”吃了巧克力就有力气了。”时柠在她耳边轻轻哄着。抬手要帮他按揉胃。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拉住时柠,不让她碰到自己的胃腹。

    那人无声的摇摇头,眼里漾满了痛楚。

    黑色的巧克力还留在唇边,似乎难以下咽。时柠盯着他无色的唇,手足无措。

    “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宋之砚积攒了力气慢慢说:“我叫了……段缨,他送我去。燕子……会留下陪你。”

    “我怎么能让你自己去?”时柠焦急的争辩道,想要起身。

    她一动似乎牵动了宋之砚的痛处。他的五官突然痛苦的皱起来,往前一探身,那块化了一半的巧克力掉落在地上。

    时柠意识到他情况非常不好,紧紧抱住他的腰。那人身子起伏了一下,一口东西喷出来,惨白的瓷砖地上溅落了一片狰狞的鲜红。

    “啊!”时柠惊叫起来。她想要托起宋之砚的身子,那人却不停歇的喷出第二口、第三口鲜血。

    “之砚……”时柠一面惊叫着一面抓起宋之砚掉落在地上的手机,颤抖着手拨打急救电话。

    此时那人软软的抬起头来,唇边挂着血迹,眼里的光慢慢消散。

    时柠拼尽自己的意志保持镇定,她飞快的向急救中心诉说了情况。此时怀里的人已经开始软软的往下滑,浑身透着寒凉。

    “之砚你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之砚你别吓唬我!”时柠不停的喊,想让他保持清醒。可是怀中人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没有一丝支撑,唇间不断涌出鲜血来。

    血滴溅落在他雪白的衬衫上,瞬间氤氲开来,顺着织物的纹理纵横浸染,蔓延到没有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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