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电梯
时家老宅的房前是一条水巷。自家的摇橹船就拴在河里。
晚饭过后,街巷里四下无人。宋之砚带着时柠跳上了摇橹船。
这船过去是打鱼用的,已经破旧不堪。发霉的木头散发着鱼腥味,但是丝毫不影响两人的兴致。
宋之砚靠在船头,把腿伸直了,让时柠躺在他身前。
月亮躲在茂密的香樟树后,氤氲出一圈圈的银色光芒来。
宋之砚的脸上洒落了月光,他眯着眼睛拨弄着时柠的头发问:“青柠,那一次我安排你去后海,有故乡的感觉吗?”
时柠轻轻点头说:“我是从那一次开始爱上你的。”
宋之砚被她的直白逗笑了。
“这么早?都没见到我呢。”
时柠还是点头,又抬眼问:“那师哥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宋之砚伸直腿认真的想了许久,才翻出手机来,找到一张翻拍的照片。
“从见到这幅画开始吧。”
时柠把手机拿到眼前,只看了一眼赶忙把画扣住了说:“那个时候画的太难看了。”
这是她高一刚转学时参加书画比赛的参赛作品,名字叫”故乡的摇橹船”。
可是……他竟然一直留着照片。
时柠抬头抓住他的手说:“你骗人,那时候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宋之砚故作神秘的把手机揣好说:“你怎么知道别人什么时候惦记你的?不要轻敌了。”
时柠想了想,忍不住得意的笑,人软软的靠在他身上。
“还要不要放那首曲子了?“宋之砚问。他指的是那首“落雨下”。
时柠轻轻摇头说:“不要,太悲伤了。周杰伦不到二十岁就写了这首思念至亲的曲子,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感同身受的?”
宋之砚点头。
“青柠,十几年过去了,想起爸爸的时候……还会不会很难过?”宋之砚小心的问。
女孩并没躲避这个问题。她把手掌放在心口上说:“不敢想。思念会被时间冲淡,可是那种无力感、那种自责还埋在这里。”
“为什么会自责呢?”
时柠眼神闪了闪说:“我也说不清。反正若不是为了我,爸爸不会走。”
“青柠……”宋之砚摸摸她光洁的额头安慰道:“你要慢慢走出来。爸爸的在天之灵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么难过的。”
时柠抬头望向星空,苦笑一下淡淡的说:“也许他会怪我吧……”
宋之砚起初以为时柠的痛苦来自于对父亲的思念、可是如今看来,折磨她的更像是是愧疚。他不知道当年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对父亲的意外去世能负有什么责任。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就是时柠父亲的死一定埋藏着秘密。
在老宅逗留了一晚。两人第二天与婶婶告别。带着大包小包特产坐车离开。他们要赶到附近的城市,坐飞机回博平。
机票是当天晚上的,宋之砚定了机场附近的一家酒店的钟点房。他倒不是为了和时柠用四个小时干什么,而是真的需要休息。这一路旅途劳顿,他有点吃不消了。
到了酒店,时柠办理入住手续,宋之砚去了酒店外的便利店买午餐。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想随便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好吃药。
时柠的手续办完,坐在大堂里等,此时宋之砚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举着电话跨进了玻璃自动门。
那人走近了,时柠听到他在说英语,具体内容时柠听不太懂,只是一个劲的说他太忙,抱歉说了一次又一次。
时柠拿着行李等了好久,那人终于挂断电话。
“电梯来了,走吧。”时柠指着电梯间提醒。宋之砚这才如梦方醒一般,低头拎过来两人的箱子快步跨入电梯。
房间在十楼,电梯门关上的一瞬,箱体“咯噔”一声跳了一下。时柠慌忙搂住宋之砚的腰。
“这电梯好旧!”时柠抬头看看头顶似乎电压不稳的灯。其实从她跨入酒店就感觉这里气氛不对。前台狭小,还有一盏粉色的射灯,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场所。若不是身旁的人是宋之砚,她还真不敢光顾这种地方。
宋之砚知道她不喜欢坐电梯,紧紧搂住她的肩膀说:“附近只有这家酒店有钟点房。我想睡一会,将就一下吧。”
时柠明白他累坏了。在路上他就话不多,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
她抬头看着宋之砚问:“刚才的电话……有事吗?我听你不停的道歉。”
那人声音明显低沉。
“是我在美国的老师,他要来国内做一个设计项目,想让我做执行设计师。我……没答应。”
他拒绝的是一个年内重点工程,是多少国内设计师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此时电梯又跳了一下,总算停住了。铁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出来。
“真的不考虑考虑吗?”时柠无声的走在有些脏的暗红色地毯上问。
那人默默摇头。
时柠无话,拿着房卡找到地方,“滴”的一声开了门。
进入房间,两人默默洗手收拾东西,时柠怕房间不卫生,拿着消毒纸巾到处擦。
宋之砚洗了脸,烧了一壶开水,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吃买来的三明治。
“之砚,你以后……真的一点都不打算做设计了吗?你身边的人都说,建筑设计是你割舍不掉的情怀。就和我画画一样。”时柠拿着消毒纸巾站在门口问。
宋之砚困难的咀嚼着,抬头慢慢说:“什么情怀不情怀的,实在顾不过来了。”
时柠又转回卫生间,扔掉纸巾洗了手回来。她拿起另一个三明治撕开了,看了看木纳吞咽的那人。
“之砚,你吃的……是不是吞拿鱼三明治?”时柠指指那人手里吃了一半的面包问。
暖壶里的水烧到沸点,“啪”的一声跳起开关。
宋之砚低头看,一时不知所措。
时柠默默拿过他手里的三明治,把自己手里的鸡蛋三明治塞给他。然后坐到他身边问:“之砚,怎么了?”
那人没继续拆三明治的包装。勉强笑笑说:“我和老师的关系一直很好。确实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你……不肯再做设计,并不是因为身体原因,对不对?”时柠看着他的眼睛问。
那人的眼神有点躲闪,却是点点头。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时柠追问。
房间里陷入沉默。宋之砚不知道怎么对时柠说“不”,可是他实在不想提这件事。
他自顾自的起身,倒了杯热水,想了想又给时柠倒了一杯。然后拉着时柠的手说:“咱们睡觉好不好?”
时柠看着这声东击西的男人,有些哭笑不得。她知道不能再问了。
“你把药吃了,我看着你睡。”时柠没起身。
那人挨着她坐下来,两人的腿挤得紧紧的。
“还疼吗?”宋之砚小声问。
时柠咬着嘴唇摇摇头,脸蛋红了。
宋之砚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说:“下次就没那么疼了。”
时柠眼神闪烁着看他。男人这么快就想着下次吗?
“去睡吧……”时柠把他往床上推去。
睡神是真没力气搞下次了。他刚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时柠半靠在沙发里刷手机。没过多久,床上的人开始翻身。
宋之砚辗转了一会,满脸委屈的坐起来。
“怎么了?”时柠怕他又要自己陪着睡。
那人皱着眉头呆了会,又躺回去。
“怎么了?”时柠问。
“肚子疼。”宋之砚抿抿唇说。
时柠这才想起他吃了吞拿鱼。
“这么灵?要不要去洗手间?”时柠赶忙问。
宋之砚蜷缩起来摇头说:“不用。就是有点疼。没事。”
嘴里说着没事,几分钟后他还是去了洗手间,回来后脸色都白了,似乎痛得更厉害了。
时柠眼看着他趴在床上忍痛,有点着急。
“要不,我去楼下药店看看。给你买些肠胃药?”时柠问。
宋之砚也怕自己在飞机上折腾,只得点点头。
时柠急匆匆拎着包出了门。
宋之砚一个人在床上辗转了一会,疼到想吐。他慢慢爬起来,去厕所里把吃的东西和药都吐干净了,腹痛似乎缓解了些。
此时房间里床头柜上传来手机的震动声。宋之砚弯着腰走回去,见到屏幕上的名字是“青柠”。
他估计是时柠拿不定主意买哪种药。宋之砚想告诉时柠自己好些了。
“青柠……”他坐到床上接起电话。
那头却骤然响起焦急的喊声:“之砚,电梯停了。快叫人!”
时柠一听就吓坏了。
宋之砚心下一沉,他突然想到时柠惧怕封闭的空间。
“电梯上有没有紧急按钮?”宋之砚已经起身了要出门了。
“我按了,可是没人。电梯里全黑了。我害怕。”话音末尾,已经发颤。
“你在几层?别急,我来了。”
“好像是六层,我也不知道!”时柠终于哭出来。
宋之砚顾不得穿上外衣,只穿着体恤衫和睡裤拖鞋就要往外走。挂断电话之后,他先给前台打电话,让他们快些派人来。
他从十楼开始一层层的下楼,到了每一层的电梯口都大声喊时柠的名字。
终于在七楼听到了她的回声:“之砚,救我!”
女孩已经开始歇斯底里的哭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