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最丢人的事
时柠作过几次伴娘。每一次的她从妆发到仪态都堪称完美,给足了新娘子面子。
可是这一次的情形,是她始料未及的。
时柠在刚转醒还没有睁开眼睛时,心里已经给自己的行为下了定论:新娘入场时伴娘晕倒,基本上算是砸场子了……
她真的好怕醒来。她害怕婚礼继续,台上的主持问着新婚证词,而自己还独自躺在过道里。她更怕自己的母亲趴在身边声泪俱下的叫她的名字。
现实虽然可怕,可是她不能一直装死。
耳边很安静,有起伏的机器噪音,但是鼻息里没有消毒水味,看来大家没有兴师动众的把她送医院。
时柠下了十二万分的决心睁开眼。年前是用发胶固定住的微微发黄的头发。再往下看,依稀可见笔直的鼻梁。
她感觉到手臂上发紧。只见一双指夹修剪得极为干净的手正为她解下血压计。
时柠动动手指。面前的人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时柠难以置信的眨眨猫咪一样的大眼睛。
眼前的脸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皮肤白到透明,眼神清澈见底。他的眼睛很长,眼皮薄薄的,有细长的折痕。这张脸极协调平和,唯一突出的地方就是过于消瘦的下颌了。
那人看着时柠的眼睛,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见她就这样怔愣的看着自己,面前人终于打破沉默叫她:“时柠……”
时柠的瞳孔几乎像猫一样缩成一条直线。怎么会这样?这是电话里轻轻唤她的声音,可是这张脸却是回忆中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宋……之……砚……”时柠一字一顿地念。
那人似乎微微诧异,他歪了下头问:“你记得我的名字?”
时柠想要动一动,宋之砚轻轻扶了一下她的胳膊。时柠穿的是露肩礼服,她感觉到那人微凉而干燥指腹,此时才确认,这不是梦境。
她撑起身子,抬起手比划了几下。
“你那时候……在台上……”时柠胡乱比划着说。
宋之砚立刻明白了,他展露笑颜说:“你是说我在台上领操,那是我的黑历史。”
时柠被他的笑颜吸去了魂魄,她顾不上跟着笑。只是定定看着他整齐的牙齿和淡淡的唇色。
宋之砚在女生心目里永远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远观时心旷神怡,如今近看就让人禁不住想要亵玩……
宋之砚撑着一只腿半跪起来。时柠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那人一直跪在自己面前。
他一面起身一面问:“时柠,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时柠魂游千里一般点点头,轻轻的吐出两个字:“师哥……”
宋之砚似乎是极为满意这个称呼。他把手臂搭在一条腿的膝盖上,点点头问:“告诉我,刚才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宋之砚看到时柠是发现母亲后才失态的。他不提起这事是想试探一下时柠和母亲的关系。刚才在时柠晕倒,自己把她抱出大厅的时候,时柠的妈妈只是朝这边张望,并没有跟来。
时柠轻轻咬着红唇,不愿意说话,只是摇摇头。
宋之砚扶着沙发扶手起身。他起身时很慢很小心。以至于时柠像是看了慢动作。是那种故事男主角亮相时特意放慢的动作。
随着他站起身,一条长腿近在咫尺。他穿着纯黑的西服。裤子的侧逢上有一条黑丝绒的拼接,看得出这是一套礼服。
再往上看,是合身的马甲和白衬衫。他的西服外套就在自己身旁,应该是自己昏倒时被宋之砚盖在她身上了。
时柠是学艺术的,她有一双极为挑剔的眼睛。但是今天她不得不承认,年少时的惊鸿一瞥经受着了时间的考验。她时小柠的品味一直都在。
宋之砚回身,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小小的仪器,又走过来,指指时柠的指尖。
“这是什么?”
“血氧仪,我给你初步检查一下,然后送你去医院。”宋之砚一面说一面已经拉过了她的手。他的指尖可真凉,很冷吗?
时柠一听说去医院立刻使劲摇摇头说:“我……真的没事。可能只是昨晚没睡好。”
宋之砚自顾自的按亮了那个小仪器,测试后见到满满的血氧值,才放心的起身。
此时时柠侧耳听着隔壁大堂里喧嚣的音乐声,落寞的问:“婚礼……还照旧吗?”
宋之砚正收拾桌上的若干仪器。这是他自己经常用的检测仪。
他转过头饶有兴致的问:“你以为呢?好在他们有六个伴娘,晕了一个还有备用的。”
时柠此时已经起身。她穿了百褶长裙,把一双腿藏在裙摆里。白皙的手臂抱着双膝。
宋之砚走到沙发旁,捞起自己的西服轻轻盖在时柠的雪白的肩膀上。
男人特有的清冽香气压下来。
时柠抬起无辜的眼睛说:“师兄,你说……当伴娘晕倒,是不是世界上最丢人的事?”
宋之砚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他沉吟片刻说:“还有更丢人的,当伴郎忘了带人家的戒指。”
“你这么干过?”时柠很认真的问。
宋之砚也很认真的摇摇头说:“本来想这么干来着。后来他们安排了狗送戒指。我没得逞。”
他一面说一面指指自己淡色的唇,意思是狗是用嘴叼的结婚戒指。
时柠“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她初见宋之砚时,虽然也知道这就是她因缘际会的那个“师哥”,可是面对着他,还是会有一种陌生感和疏离感。直到他这么一本正经的开玩笑,语气和发短信时一模一样,想象中的人和现实中的人才完全重合了。
宋之砚就是那个撩拨得她心生涟漪的“宋师哥”。
时柠接着伴郎的话题试探着问:“师哥经常当伴郎吗?”
宋之砚耸耸肩答:“当过几次,最近没有了。”
时柠眼里划过一丝失望。不作伴郎,有可能是因为结婚了。
宋之砚总是若即若离,两人在网络上已经如此熟络,他都不肯见面,很有可能是已经有了家室。也难怪,时柠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还指望三十岁的极品师哥是单身吗?
此时宋之砚叹口气继续说:“当伴郎要拼酒,是个体力活。我是干不动了。”
时柠抬起头,眼睛里又有了希望。
“据说这次新郎到处找人凑六个伴郎,他没邀请师哥吗?”这已经是□□裸的试探了。
”他倒是请了。我没从。”
宋之砚转身开始仔细的收拾东西。他身后的时柠突然觉得自己满血复活了。她已经完全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了。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门外的大理石地板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能听得出其中有一双恨天高的高跟鞋。
休息室的双开门被大力推开。一袭红色旗袍的燕子果然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穿着红色中式礼服的段缨。
“柠檬,你怎么样了?”燕子踩着恨天高奔来。
时柠连忙起身。好友在婚礼的间隙中竟然来看自己,她真是又感动又愧疚。
“燕子,实在是对不起!”时柠拉住燕子的手惶恐的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吓死我了!”燕子拉着时柠端详她的脸色。
此时身后的宋之砚说:“应该有些低血糖。可能没吃早饭吧。”
时柠一愣。她自己知道晕倒的原因。她只是因为见到了那张她此生最厌恶的脸才会失控。可是宋之砚却在为自己掩饰。她抬头感激的看看宋之砚。
面前的燕子还是拉着她的手感叹:“小可怜,都是因为陪我化妆起的太早了。”
宋之砚站在段缨身旁说:“要不这样,我送时柠回博平去。她不舒服,明天又要上班。”
燕子回身看他,也是满眼感激。
“也好也好。那就拜托宋师哥了。”
此时宋之砚轻轻碰了一下段缨的手臂说:“你出来我问你点事。”
莺莺燕燕一前一后出了休息室。宋之砚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轻声问段缨:“那个许嵩你认识吧?”
段缨想了想点头说:“不熟,生意上打过照面。”
“那……今天和许嵩站在一起的那个女的是谁?”宋之砚问。
段缨仔仔细细的想。他今天面对的人实在太多了,得好好捋一捋。
“那个女的……好像是许嵩他姐。他们一早就来了,帮着张罗。我是听许嵩跟我老丈人介绍的。”
宋之砚一愣,这么说许嵩是时柠的亲舅舅。为什么她看到许嵩会像是看到了阎王罗煞一般。
当然答案只有时柠知道。
宋之砚拍拍老友的肩膀说:“兄弟不好意思。我和时柠得先走了。酒席就不参加了。”
“没事没事。”段缨不敢再留他们。要是时柠在酒席上再出点什么事,明天他就得上新闻了。
他歪着头审视宋之砚问:“你和时柠以前见过?”
刚才宋之砚在众人的注视下健步冲向时柠的情景还回荡在脑海里。就算腿长也不能这么高调吧?
宋之砚却抬头看天摇摇头。
“不对!你上学的时候就认识她。当年你那套练习册还是让我帮着送给她的。”段缨的嗅觉很敏锐。
宋之砚“切”了一声说:“那都是哪辈子的事了。”
“那你刚才就那么抱着人家姑娘,好像多熟似的。”
“我不把她抱走,还等着你这个新郎官抱不成?”
段缨想了想那画面,觉得有点不寒而栗。他管基建的老丈人一定会让施工方用铲车铲了他。
“行了,师妹就交给你了。把人家安安稳稳送回去就好。”段缨推了他一把说:“我走了,还得拼酒去呢。今天晚上是场恶战。”
宋之砚指指段缨的大红烫金边礼服欲言又止。他本想说这礼服不是随便谁都能穿的,一般人穿上像唱戏的。可是他忍了忍还是没敢说。
宋之砚笑着点点头,帮段缨拉开门。新郎朝着新娘招招手,两个火红的新人相携,朝着酒席前线奔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