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件礼物
这天下班以前,时柠得到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是客户发来竞标澄清书,确认是标书上没有写清要求,所以时柠做的稿子不算废标。
第二个好消息是……宋学长竟然主动要求加微信。
组长告诉时柠关于竞标的消息时不知为何没有太多兴奋,反倒有些泱泱不快。
“我是不是应该去买个彩票?这年头还有客户揽责任的?真是见了鬼了。”组长临出门时说。
时柠没有闲心揣摩组长的意图,因为她正全神贯注的看宋之砚的朋友圈。
这人倒是没有设置三天可见,可问题是他似乎三十年也没发过东西。整个朋友圈是一片空白。他主页的照片则是故宫的俯瞰图,看着不像照片,比照片还清晰。
时柠给宋之砚发的第一条消息是:学长,不是说不用还钱了吗?反悔了?
宋之砚不出所料的发来一个简单的笑脸。紧接着的消息是:没反悔。加了朋友圈就算朋友了。
时柠没想到这人这么坦诚。其实双方都知道发短信只为了沟通,加朋友圈则是为了窥探对方生活,意义完全不同,只是时柠不好意思直说出口。这个直男真的好直。
时柠岔开话题说:昨天学长的柿子树创意不错。谢谢啦!
她没提被组长臭骂的事情。宋之砚估计这件事情已被妥善解决,稍稍放下心来。
宋之砚:时柠,你是做平面设计的?
时柠:对,是广告公司的最底层。
宋之砚:哦,我还以为你是公司的公关。
时柠的朋友圈倒是经常更新,可是所有更新都和公司有关,俨然是企业文化宣传的阵地。
时柠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赶忙解释:我发的朋友圈都是公司要求必须发的。每月考核。
宋之砚:原来广告公司是这么给自己做广告的,没成本。
时柠发过来流汗的表情。
师哥似乎对她的工作很感兴趣,追问道:设计很辛苦吗?
时柠:也不是,只是因为我进公司不久,资历浅,所以做的事琐碎一些。
宋之砚:毕业这么久,应该不算资历浅了吧。
时柠犹豫了一下,坦白写道:我上大学比别人晚一年,后来因为打工又延迟毕业,所以毕业没几年。
宋之砚突然觉得自己的好奇心有些残忍,可他还是忍不住问:半工半读?
时柠:嗯,学艺术挺贵的,可是我又不会其他东西。所以拼拼凑凑念了好多年才念下来。
宋之砚好想问问她高三那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在他寒假回南淮的时候她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可是他又不敢问。他此刻只能叫出她的名字:时柠……
时柠回了一个问号。
他好喜欢叫她的名字。
宋之砚:能把自己的爱好当作职业,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他强迫自己转换话题。
时柠倒是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我自己也彷徨过。曾经为了交学费疯狂的在网上接单画画。我的近视一年当中加了四百度。那个时候觉得任何爱好只要用于糊口就毫无乐趣可言了。可是……现在回头看,还是比很多人幸运的。
宋之砚发过来一个笑脸,然后破天荒的用了一个动态表情,是一只胖胖的熊猫喊加油。
“今晚加班吗?”宋之砚继续问。
时柠:还在等组长消息。我们要给一个3d动画做渲染,是个磨耐心的活。
宋之砚自然知道这份工作的辛苦。他们公司负责做建筑3d模型,把渲染这部分需要技术的苦活外包出去,正好砸在了时柠头上。
他用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思考。迟疑了一下问:可不可以回家去做。
时柠笑着摇摇头感叹他是外行。
“普通平面设计还好,可以用笔记本拿回家做。这一次的3d动画渲染要用图形工作站,只能留在办公室里。”
宋之砚:所以……家里需要一台工作站。就不用加班了。
时柠笑出了声回复:我虽然很珍惜这份工作,可是还没到自掏腰包花几万块买工作站的地步。学长,我爱岗敬业只是发给领导看的。
宋之砚却没有回复笑脸,他正正经经的回了几个字:我可以给你一台。
时柠的手指僵住了。从来没见过面的两个人,在聊了几次天后,第一次加朋友圈,然后这个人提出要送给她的第一样东西,是一台工……作……站。
如此价值不菲又毫无乐趣冷冰冰的机器。
“学长,你家有很多工作站吗?”时柠写道。
宋之砚:有几台闲置的,老放着该坏了。你帮我维护维护吧!
宋之砚没信口雌黄。他书房里就有两台,眼下都蒙了灰了。闲着也是闲着。
时柠:所以你是中关村攒电脑的?
宋之砚:……你把地址告诉我,我明天给你快递过去。是旧的,物尽其用而已。不算占便宜。以后你不需要了我再拿回来。省的占地方。
时柠:……你可真爱让人占便宜。
宋之砚见她还是犹豫,怕她不敢把地址告诉不熟悉的人,继续说:我会找一家可靠的搬家公司,不是快递。机器太沉,他们会帮你把机器搬到家里。我联系好后你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地址和送货时间就好。
他言出必行,没几分钟就把搬家公司的电话给了时柠。时柠一看,是一家满大街跑的公司,业界顶尖,真的是挺可靠的。
末了宋之砚又嘱咐:最好找一个周末白天让他们送,比较安全。
时柠根本没办法推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收了一台机器。当她按着宋之砚给的电话打过去之后,对方说一切都安排好了,费用已经付清,只等时柠一声令下就搬到她桌子上。
夜幕降临之后,宋之砚把工作站从新格式化,又对系统做了些优化。待到一切收拾妥当,他独自坐在飘窗上,把新买的小猫咪放在肚子上。
小猫咪性格很好,并不怕生。它用软软的爪子在宋之砚的身上轻轻试探,一双又圆又大的灰色眼睛盯着它的新主人。
此时宋之砚的妈妈打开门,站在玄关里,远远看向儿子。只见宋之砚把长腿放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璀璨的灯火。
他身旁的加湿机吐出白色的烟雾,喷到宋之砚身前快速消散,让他穿着黑色睡衣的孤寂身影看起来柔和了几分。
妈妈轻着手脚走过去问:“之砚,能吃些东西吗?我做了酒酿炖蛋,垫些东西好吃药。”
宋之砚生病后,周围的人总是觉得他成了一件易碎的工艺品,轻拿轻放轻说话。哪怕知道他醒着,也要放低音量。
宋之砚回过头来。苍白的面目在水雾后有些模糊,但是母亲能感觉到他的笑意。
“您放着,我这就来。”宋之砚随意的答。
母亲把碗放在厨房的吧台上,走到窗边。一眼看到了宋之砚身前的小猫咪。
妈妈盯着猫咪灰白相间的毛色,愣了愣感叹道:“我儿子真是长情的人。”
宋之砚弯了弯唇没说话,他拿着猫咪的小爪子按在自己的肚子上。
母亲叹口气说:“上次赵岭去医院看你,他说你从上大学时就胃不好。这么多年了……我和你爸爸一点都不知道。”
宋之砚把小猫咪抱起来轻轻放在一边的窗台上,不在意的笑着说:“赵岭自打结婚后就婆婆妈妈的。谁没个消化不好的时候。”
妈妈想到宋之砚的同学都已经结婚了,若不是他们夫妻两个嫌弃妙妙来自农村,拦了这门婚事,如今估计已经抱孙子了。
母亲拿过来沙发上的薄毯盖在他身前说:“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打拼。我和你爸爸不知道你有那么辛苦。只知道逢年过节和亲戚朋友炫耀。你从小就什么都要强,我们也是期待越来愈高。殊不知月满则亏……”
她说不下去,看着日渐消瘦的儿子,她只觉得自己最满意的一件工艺品出了不可修复的裂痕。
宋之砚看着一脸愧疚的妈妈,抬手拍拍母亲的手臂轻声说:“我饿了……”
妈妈闻言立刻收拾情绪,她转身说:“可能凉了,我给你热热。”
宋之砚也随着起身,他拿掉薄毯站直了身子,抬头的瞬间身型不受控的晃了晃。
他见母亲没有发现,干脆就势趴在了母亲的肩头,闭着眼用手臂环住她的肩膀轻声说:“吴女士,不要总做自我检讨。你儿子已经很幸运了。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我好着呢,明天就跟你下楼跳广场舞去。”
万家灯火下,每家有每家的遗憾。完美家庭只是表象,经不起探究。
可是他们至少还有家,还有彼此的支撑。
光是这样平常的母子对话,对很多人就已经是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