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如烟往事
“倩倩，你先别害怕。有哥在呢！李永涛问：“现在怎么样？妈的病情稳定吗？” “正在做ct。医生说如果是缺血性中风，就用阿……阿什么，普什么……对，阿普酶进行溶栓治疗。如果是出血性中风而且比较严重的话，还要请神经外科来会诊处理……”李倩茹说，“哥，你赶紧回来，我一个人好害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在大城市经过的事比我多，你快回来……” “倩倩，你别哭，别害怕！哥现在就往县医院赶。” “哥，妈的住院费没了，还欠着医院的钱哩，我手头没有钱……” “我……这……”李永涛吱唔着。 但他不能让妹妹伤心难过，在这个父亲早逝的普通农家里，他从小就帮着妈妈把妹妹带大，兄妹感情笃深，他一直是妹妹最亲的人，也是她心里最了不起的男子汉。她不光喜欢哥哥也崇拜哥哥，当年他接到秦宏机器制造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时，她高兴得连蹦带笑，拉着他的手说：“哥哥最厉害了，今年咱村就只考出去了你一个！给你当妹妹真光荣！”可妹妹没有哥哥学习好，她高中毕业后就跟祖辈一样，变成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而成了机械工程师的哥哥永远是她心里的骄傲。 “倩倩，这事你别操心，哥有钱。”在这个时候，他还能怎么说呢？ 挂断电话后，李永涛隔着卧室门给李思萌支了一声，就赶紧回到了老家。 由于送医院送得及时，李永涛母亲经抢救脱离了危险。当晚，还操心着女儿的李永涛又急急地返回紫华。此后每隔几天他都会回趟家，母亲出院后被接到了妹妹家由妹妹照顾。 初中二年级第一学期就这样渐渐到了尾声，可怕的“初二现象”让李永涛领会最深的是，伴随着女儿身体特征的发育，她的性格变得自尊、自卑和叛逆起来，脚踝受伤后她的学习完全在放任。有时，李永涛心情平静下来的时候，也想给她辅导一下知识，可是在经过了一件又一件事情后，李思萌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爸爸什么事都做不了，他是一个软弱、无能、猥琐的人。 她拒绝让他给自己讲题，也避免跟他多说话，这让李永涛很伤心。就算女儿看不起他做事的能力，看不起他穷困的样子，可是她怎么连他的知识都看不起呢？他上初中时可是全校的学习标兵，是学校和老师最喜欢的学生！自己要不是学习的好苗子，又怎么能通过中考跳出农门变成“商品粮”？唉！这都是老皇历了，自己早已被碾压在历史的车轮下了，就算说给她，她也不会懂。 李思萌的行走恢复了正常，李永涛也就不用时刻守在她身边了，他又考虑起找工作的事。这晚，他心里烦，想到小区附近散散心。 已是秋末冬初，凉爽的风吹到身上格外舒畅，老厂区周边，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人们徜徉在充满时尚元素的街巷里。李永涛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家属院东区，这里和对面的现代化楼宇相比，就像匍匐在地的癞蛤蟆，局部脱落的水磨石外立面坑坑洼洼，像得了牛皮癣。 他的脚步踌躇了，何秀英就是在这个院子里长大的。住在这里的大都是国家“八五”期间从秦岭随厂搬来的老职工，他们年轻时用热情和汗水铸就了广泰的脊梁，给广泰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辉煌，是他们把企业推向了“中国500家最大机械工业企业”、“中国轴承工业十六家骨干企业”和“进出口自营企业”的殿堂。他们在建国后极其艰苦的条件下，研发和生产出了外径250以下的各种精度等级的深沟球轴承、圆锥小滚子轴承和专用、异型、非标准等高精密轴承，产品曾远销欧美和东南亚的国家。而今，这些低矮破旧的小区孤独地蜷缩在紫华的白菜心，一点点被历史的风尘淹没，而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正是曾经创造了强盛的轴承工业时代的广泰第一代职工。 晚风吹动了李永涛蓬松杂乱的头发，他久久地盯着东区的院子，心头袭来一种难言的滋味。何秀英妈妈就住在这里，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跟着曾是机械副总工程师的丈夫在厂里辛苦了一辈子，丈夫退休没几年就撒手人寰，把她孤零零地留在了这里。她现在好吗？ 李永涛毕业后一分配到广泰，就被安排在厂部实习，那时何秀英妈妈是厂里的制图员，自然也就成了他的“蔡老师”。她是一个有别于其他工人的知识女性，她从来不与人一争长短，她的严谨、细致、贤惠让他打心眼里尊敬她。 何秀英的父母都很喜欢李永涛。他们刚结婚后，李永涛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和何秀英一起去她家吃饭。李永涛很喜欢听已经成了岳母的“蔡老师”讲三线建设和广泰的故事，听她讲机械制图的心得。 那时的李永涛已经成了助理工程师，不仅娶了漂亮的妻子，而且还成了副总工程师的女婿，令人羡慕。李永涛的心里，每天都投射着明媚的阳光，庆幸自己从农村到城市才短短几年，就有了温馨的小家，也有了亲切可敬的岳父岳母。那时，中国机械制造的大门正一点点向他敞开，透过这扇门，他甚至能看到将来闪耀着光芒的自己。 可往往事与愿违。李思萌出生后不久，广泰轴承厂就一天天衰落，李永涛跟何秀英的感情也就不知不觉地朝着冰点跌落。李永涛去岳母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何秀英有好几次都当着她父母的面跟他争吵，这让他这个女婿尊严扫地。“英子，有话好好说，两口子过日子，老吵架算怎么回事嘛
？你都当妈妈了，不能再这么任性，得收敛收敛。”岳母说完又转身劝李永涛，“永涛，你比英子大，有些事你得多包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人就得相互体谅，厂里有困难是暂时的，再难，能有在秦岭建厂时难？” 往事如烟，一阵阵从李永涛心头飘过。为了生活中鸡毛蒜皮的事而发生的一次次争吵，现在看来实在没有必要，只不过都是些无畏的消耗罢了，然而，最终还是一次次的争吵，把他们推向了分崩离析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