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冤家路窄
少男少女们似奔腾的溪流，一股接一股朝巷子涌来，何秀英的目光一遍遍的从人群扫过。突然，她惊讶地看见一个瘦瘦的男生正歪着脑袋跟李思萌在说些什么，这个男生似曾相识……她的脑子嗡地响了一下，对，他就是在小树林里跟女儿唱歌的那个男生！ 他们离她越来越近，和上次见面时相比，男生那张狭长的脸上少了些许少男的纯真，酷似老鼠眼的小眼珠和细长的鼻梁间或多或少蕴藏着一种痞子气。 何秀英很想冲上去一把拉开李思萌，阻止他们的交往，但她刚从树后一闪出来，就被不远处的李永涛母亲的身影怔住了，她不禁又将身子缩了回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万一和她争吵起来可怎么收场？ 人潮向前奔流着，熙熙攘攘。女儿离自己越发接近，何秀英心里矛盾极了，她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冲出去，一把抓住李思萌的胳膊？她更不知道这样的话，李永涛母亲会做出什么反应？矛盾在她心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地较量着。这时，只见李永涛母亲满脸堆笑地走到李思萌跟前。那个男生老鼠见了猫似的哧溜一下大步溜走了。 奶奶拉着李思萌的手问：“放学啦？累不累？”李思萌冲着奶奶摇摇头，“不，不累。”然后，祖孙俩跟往常一样默契地朝巷口走去。 何秀英距离她们已不足5米远，而这5米似乎又隔着千山万水。何秀英的眼睛模糊了，道与魔仍旧在激烈地较量着，她完全不能自己，内心的厮杀越来越猛烈。 李思萌终于从何秀英的身边走过，渐行渐远的背影不断地拉长着她们母女之间的距离。突然，何秀英再也不能自己，流着眼泪疯了似的朝女儿跑去，像一只被叨走孩子的母狼。 “萌萌！”她追上李思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丝毫没有顾及身边的李永涛母亲。对失去崽子的母狼而言，一切都无所畏惧了。哪怕自己会被对手撕得粉碎，血肉模糊，也在所不惜。 李思萌和奶奶被吓了一大跳，惊恐写在她们脸上。李永涛母亲这才反应上来，眼前的这个女人正是自己以前的儿媳。 “萌萌，你别走！妈妈来看你了。”何秀英蒙着泪水的眼睛变得柔和起来，似水的目光里充满了浓浓的母爱，像瀑布一样一泻而下，“这是妈妈给你的新衣服，拿着，快拿着。”她的语速跟快，话语里缠绕着紧张与激动，都快语无伦次了。 李思萌用惊讶而复杂的目光看着何秀英。一切来得太突然，她不知所措，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脸惊愕。 “你是谁的妈妈？萌萌没有妈妈！”李永涛母亲从短暂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她指着何秀英的手命令道：“放开，放开她！” 从茫茫人海中抓住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女儿，何秀英的手像卡盘一样死死地卡着李思萌的胳膊，生怕一放手就永远失去她。她一激动，动用力过大，捏疼了李思萌，李思萌白净的脸上浮出痛苦的表情。 “放开！放开！”李永涛母亲愤怒了，怒号着警告何秀英。说话间，她把大葱扔到地上，用有力的大手将抓在李思萌胳膊上的手推开。李永涛母亲的怒吼唤来了行人的注目，大家纷纷驻足，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们三个。 何秀英成了绵羊，非但没有跟她争吵，反而哭得稀里哗啦，央求着曾经的婆婆：“妈……我，我……” “谁是你妈？走开！”李永涛母亲怒目而视，所有的仇怨涌上心头。 “妈，你让我见见萌萌，我是她妈妈啊。我们都是女人，人常说母子连心啊！”何秀英哭着说。 “天下没有你这样当妈的！你走，去过你的富贵日子，我们吃柴咽糠，那也是我们的命。”李永涛母亲一把将何秀英推开，“让开！别挡路！”然后拉着李思萌就要离开。 眼看与女儿又要擦肩而过，何秀英心里一阵狂躁慌乱，突然，她愤怒了，竖起眉毛，双目圆瞪，锥子般的目光朝李思萌奶奶刺来，目光里夹杂着母狼的冷峻与愤怒。 李永涛母亲一把将李思萌揽进怀里，松树一样矗立在何秀英面前。 何秀英把目光落在了李思萌身上，这时的目光又变得柔和起来，漾着母爱的温柔与深沉。她赶紧把淡蓝色手提袋递到李思萌眼前说：“萌萌，这是套裙，你拿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像是在看快闪剧。同学们在议论：“那女孩是个结巴，她有个外号叫‘艾艾艾’……”李思萌的脸涨红了，羞愧至极。她六神无主地看看奶奶又看看妈妈，最后还是埋怨的、愤恨地冲着何秀英一个劲摇头。 “萌萌，都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撇下你不管……”何秀英说。 “把你的破衣服拿走！谁稀罕！生娃不管娃，你爱在哪疯就去哪疯，看你能成个啥精！”李永涛母亲说着一把豁开何秀英，拽着李思萌朝前走去。 “萌萌！”何秀英拉住李思萌，“这可是妈妈的心意……”她把手提袋往李思萌手里塞，李思萌一个劲地甩手拒绝。 “你干啥？”李永涛母亲将李思萌护在身后，用身体把她们母女隔开，“你还要不要脸？生娃不管娃！造孽啊造孽……走开！给我走开！”她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说着就从何秀英手里扯过手提袋，愤怒地扔在马路上。 “走！萌萌，我们走！”奶奶话音未落，便拽着李思萌大步朝前走去。平时，她们都是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再从斑马线过马路，而此刻，她已顾不了这么多，她得赶紧带李思萌离开这里。一转身，就倏地钻进来来
往往的车流里“抄近道”。 突然，嘎的一声巨响划破天空，一辆硕大的公交车在李思萌跟前猛然刹车，像冲到悬崖边的困兽突然被驯兽师勒住缰绳。汽车愤怒地晃动着粗壮的身子，发着沉闷躁动的声响。满车的乘客风吹麦浪一样齐刷刷向前方倾倒。 “萌萌！”何秀英疯了似地呼喊着，飞快地向车前跑去。 公交车司机的魂魄都快被吓飞了，面无血色，他从驾驶室伸出脑袋，表情紧张到漠然。李永涛母亲被庞然大物吓得脸色煞白，两腿发软。渐渐清醒过来后，才觉得自己刚刚已经把脚踩进了鬼门关，浑身哆哆嗦嗦，战战兢兢。人们呼啦啦赶到公交车前。惊险的一幕把李思萌几乎吓傻了，她瘫坐在马路上，身子剧烈地抖动着，额头上的冷汗一颗接一颗一个劲地往下流，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