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摇号落空
接下来就是等待，漫长的等待。等待和等待中的憧憬让人享受，等待和等待中的纠结叫人痛苦。李思萌等待着前三名的成绩，李永涛等待着摇号结果。 几天后，父女俩等待的结果几乎同时揭晓。 李永涛把眼睛睁得老大老大，他一遍一遍从师大附中门口展板上密密麻麻的名单中找“李思萌”三个字。其实，教育局已经给参加摇号的家长发了短信通知，但李永涛死活不相信这条没有女儿名字的短信，只有白纸黑字才最可信，谁想赖都赖不掉。 李永涛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师大附中时，脑袋灌了铅似的往下沉。他回到家时母亲去了菜市场，他一屁股瘫坐在沙发里，眼珠像桃木雕刻的弹珠，一动不动。客厅写字桌上李思萌的粉色小闹钟一格一格走着，发出节奏均匀的声响。 嚓啦嚓啦一阵开门声过后，李思萌拿着试卷回到家。她的眼睛星星般眨了眨，走到李永涛跟前迫不及待地说：“爸爸，你猜，猜我考，考了多少分？” 没等爸爸说话，她银铃般爽朗的笑声划破了房间的死寂。“老师表，表扬我了！我三门课都，都在95分以，以上，排全班第三。嘻嘻！爸，老，老师说，我们新苗小学校是重点小学，只要在，在我们班，班里考到前十名，中学学习就没问题。” 李永涛的桃木弹珠转了一下，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茶几上的黑色塑料壳手机响了起来，彩色屏幕上显示着“英子”两个字，李永涛咬了咬牙，面色铁青，他一把抓起手机摁下接听键。 “妈妈……”李思萌惊讶地轻声叫到。 “萌萌摇上了吗？”何秀英问。 李永涛的目光变得阴鸷，他昂起头无奈地盯着天花板，半天不说一句话。 何秀英连问几次后，从他那模棱两可含糊其词中已经意识到摇号落空了。电话里传来了她憋屈了很久的声声质疑：“你不是舍不得卖房吗？你不是要碰运气吗？就你这狗屎运！” “你给我滚！”李永涛瞬间爆炸了，如果不是对着电话，他从来都不敢当着她的面这么怒吼。完后，他死死地摁下了关机键。 “妈——”李思萌怯怯地流下了眼泪。 这段时间，何秀英一直住在胡艳丽家里。她一时还没想好自己要干什么，胡艳丽就叫她陪她打理水果店，一来可以让她岔心慌，二来也好给她做个伴。 时间一晃就到了8月底。 李永涛不得不一点点接受李思萌要到“紫华误人学校”上学的现实。女儿口吃的旧病给她带来了始料未及的伤害，直到走进学校后，李永涛才后悔暑假没带她去看医生。 报名当天，李永涛带着李思萌来到紫华市第83中学。 李思萌奶奶说什么也要一起去。“萌萌上学是大事，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帮娃拎个书包干个啥，城里学校我没见过，刚好开开眼，认认路，以后接萌萌就知道路了。”李永涛母亲说。 83中在一条破旧的巷子里，原来朱红色的两扇大铁门已经脱了漆皮，被刷成黑色。他们来到这里时大门锁着，只留了中间一道小门，学生和家长从这里陆续走进学校。 “打开！把门全打开，敞敞亮亮迎接新同学！”一个老师冲着门卫喊了一嗓子后，50多岁胡子拉渣的门卫才慢腾腾从门卫室走来，把两扇大门打开。铁门的轮子在锈迹斑斑的轨道上摩擦着，发出嗞啦嗞啦刺耳的声响。 这里的门卫哪能跟师大附中的保安比？他俨然是被太阳晒蔫了的黄瓜，无精打采，嘴里叨着燃了半截的香烟。铁门在轨道上摩擦时把震动从他的胳膊传导到嘴唇，长长的一段烟灰掉在了衣服上。门卫很邋遢，衣领敞开着，露出干瘪松弛的胸膛。他的裤腿一只长一只短，左边裤腿挽在膝盖上面，小腿上留着几道指甲抓出的血印。 进门后，大家围在门卫室前看a4纸上打印的“报名须知”，李永涛按“报名须知”上的要求，来到教学楼一层的一间教室。课桌被分成几列，每一列对应着一个年级，每一排对应着报名的班级。每张桌子前都挤成了大疙瘩，唧唧喳喳，乱得像菜市场。 李思萌被分到了初一（1）班。报名点正好是第一列第一排，轮到她报名时，一位长着丝瓜脸的女老师翻出新生名单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李，李思……”李思萌说。 老师的签字笔在名单上从上到下划拉着，寻找她的名字。 “李思？没这个名字。”老师抬起头，用严厉的目光看着李思萌。 李思萌心里慌乱了，脸唰的一下红了。奶奶见孙女脸上燃起了火焰，赶紧挤到跟前。 “我女儿叫李思萌。”李永涛说。 “你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清楚？”老师埋怨的话里带着刻薄，“从现在起，你就是中学生了，说话做事要干脆，不能娇声娇气，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屁孩。” 女老师的目光从李思萌脸上移到了新生名单，笔尖再一次又从上至下划拉着，速度比刚才更快。也许是脑子没有跟上眼球移动的速度，她把名单从头扫到尾，又抬头问李思萌：“叫什么来着？” 老师的严厉给了李思萌一个下马威，她的脸色渐渐阴沉起来，李思萌心里更怯了，小脸涨成了红苹果，“李，李……”她一边重复着一边赶紧补充说，“思，思，思萌。” “啥？司萌？”签字笔被横着撂到桌面，老师的目光利剑一样刺向她，“你到底姓李还是姓司？” 李思萌的脸晚霞一样绯红，她想给老师完完整整地说出自己的名
字，可一紧张，却没挤出一个字来。 “李，姓李，叫李思萌。”李永涛赶紧说。 老师用鄙夷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这对父女，一脸不屑。她又拿起笔从名单里划拉着寻找，终于找到了“李思萌”三个字。 “噢，她是结巴？”老师恍然明白过来了，像是窥到了天大的秘密。 这时，一个扯着大嗓门的五大三粗的男老师走进教室，他是教务主任，就是刚才冲着门卫叫嚷的那个人。他说：“这里都成了菜市场！挤死了，把教室都能撑破。搬！把桌子搬到外面报名。” 一阵杂乱的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