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古飞望向小蓝：“全部都记录好了？”“记录好了飞哥。”小蓝收起记录本和录音笔，这下搞清楚了为什么江桦会无缘无故忽然刺向江凯山，通常精神病人看到的世界和常人不同，他们常常会出现幻觉，这些幻觉通常会对他们充满攻击性他们处于这样那样的目的会进行自我防御，这也是法律一直对精神病人网开一面的原因。 众刑警退出了病房，江桦在婚礼上行凶的原因找到了，可是这个原因却并不能换来曲欣茹的一双腿，曲欣茹和江凯山的未来会何去何从，大家都未能知晓。 法律上，曲欣茹和江凯山还是夫妻，但是事实上，曲欣茹已经完全选择闭门不见，她不是在后悔为自己的丈夫挨了这一刀，她是惧怕，惧怕一看到江凯山就会不停地在脑海中循环告诉自己自己是一个残缺的人一个失去了双腿的女人！ 她也不想让江凯山觉得他亏欠了她，那一刀是她下意识推开他为他挨的，她太了解江凯山，她知道他绝对不会离开自己，不管是出于任何一种原因，可是越是这样，她就越想要把他推开。 曲欣茹已经完全变了，她从从前的敢爱敢恨敢说敢做，阳光爽朗的女生变成了一个整日对着窗户发呆失神，对于任何人的问话都采取一种消极态度来应对的悲观主义者，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能有信心面对今后生活中出现的种种磨难，可是当磨难真的砸到她头上的时候，她悲哀地发现自己也不过是蝼蚁一只，只能任由命运对她碾压蹂躏，她很想挤出一个笑容对关心她的所有人说她没有事她可以接受自己的命运，但是话到嘴边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曲母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牛奶递到她的嘴边：“欣茹，喝点牛奶？”乞求讨好的语气让曲欣茹很心疼，但是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心疼她的母亲。 顺从地张嘴，让牛奶倒进了嘴里，可是只有少数顺着喉咙流下去了，多数则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曲母已经习惯了，哪怕她能喝进去一口浪费再多也是值得的。 她开口，试探地说：“凯山，在楼门口。”这是曲欣茹多次抗拒的成果，江凯山哪怕站在病房的门口她都情绪失控，这对她的恢复很不利，故而江凯山每次来的时候，只能先在这栋楼的门口等着，如同一个等候被皇帝宣判的臣子。 曲欣茹心头一荡，却迅速闭上眼，这意思很明显，她还是不想见他，曲母叹了口气劝道：“欣茹，我和你爸都老了，以后能陪伴你的只有凯山，我们都能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一直这样做，人心是会被伤凉的，凯山也是无辜的，你就不能……”“妈。”曲欣茹打断了她：“不要和我说这些道理，我听不进去也不想听。”“好，好，你不想听，妈就不说了。”担心她情绪又会失控，曲母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段时间，江凯山将组长的责任委派给了古飞，把能请的假期全部都用完了，除开正常的上班时间，他几乎一有空就往医院里跑，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大家都熟悉江凯山的人品，所以对于他在工作上的“松懈”也都表示出理解，在侦破案件方面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配合古飞行动。 除了江凯山之外，葶君也是往医院奔波次数比较多的一位，因为现在只有她能够正常接近曲欣茹，陪她说说话，当然大多数时间曲欣茹只是充当一个走神的听客，但忽然就在今天，她拉着葶君的手说：“葶君，我想去美国。” “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要去美国？”“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不想继续伤害凯山，但是也不想为难我自己，我父母已经联系好了那边的医生，为我做最全面的医疗护理，如果我积极配合，也许还会有奇迹发生，又或者最坏的打算，我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那我就在那边孤独终老好了。”她扯出一个苦笑。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消极的想法？江sir是真心实意想要陪在你身边，只要你给他机会。”“我明白，但是我同时也明白他会一直带着一种内疚的情绪来和我相处，我不想让他用这种情绪和我在一起，我想让他变成以前那样，忙起来的时候当我是空气，我发火的时候他对我说我待会再来哄你。”曲欣茹在缅怀她和江凯山的过去，眼神越发变得怅然：“但是现在不会像以前那样了，我知道，我现在哪怕口渴了无理取闹说一定要哪个牌子的矿泉水，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跑去帮我买，他甘愿鞍前马后地照顾我，可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他还年轻，还有他的人生和前程，我想放他一条生路，也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曲欣茹的一席话，在情在理，只是—— “你去了美国之后，你的酒店怎么办，你的爸爸妈妈……”“我已经和他们沟通过了，我自己单独去美国。”这一刻的曲欣茹格外的冷静和坚强：“双腿的治疗恢复听说很残忍，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我不想让我爸妈看见我的惨状，我想为我自己赌一把，如果我还能再站起来，我会回来找你们，但是这个时间我不知道，也许一两年，又也许上十年，又也许一辈子我都无法站起来。”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累赘，也不想让自己的爱人成为内疚的牺牲品，她选择现在离开，对大家都好。 葶君捏了捏她的手：“如果你真的做好了决定，我尊重你的决定。”两个人的眼角泛起泪光，为即将到来的分离而不舍，曲欣茹拉过葶君拥抱住她：“你要时时和我视频给我打气噢，没有你这个心理专家
给我的鼓励我真担心我会坚持不下去，另外如果古飞欺负你的话，一定要和我说，我让凯山去骂他！” 葶君不由得被逗笑了，这一刻，仿佛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曲欣茹又回到了她的面前，对着她不停地吐槽这个和那个，对着她不停地嚷嚷着她又发明了什么美食，她对生活的热爱不会减少，只是她需要涅槃！ 曲欣茹要走的消息，除了曲家人和葶君，没有其他人知道，曲欣茹被送上飞机的最后一刻，曲母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女儿宁愿自己呆在异国他乡治疗也不愿意让自己去陪她，曲欣茹强忍着眼泪一直冲着三个人挥手：“爸妈，葶君，你们都要好好的，我会马上回来的，相信我。” 葶君重重地点点头，她一直都相信她，从未有过怀疑！ 这一刻的分别，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相遇，曲欣茹的良苦用心，葶君将会原原本本地告诉江凯山，这一生，有一个这般为他着想的女人在执拗地爱着他，这是他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 曲欣茹走了之后，不知道葶君是不是这段时间老是往医院跑，神经一直绷得较为紧张，又吸了不少医院的气味，这会一松懈下来，竟然病倒了，发烧三十八度五，虽然度数不高但这程度足以让人感觉整个人酸酸软软昏昏沉沉的，故而外面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双休日，她却只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任由古飞鞍前马后地笨拙劳碌着。 有人伺候真好！这是葶君睡着之前的一句自言自语的咕哝，等她睡醒过来的时候，她感觉身上的沉重感减轻了一些，走进洗手间好好洗漱了一番，这才出了房间来到客厅，客厅里就看到古飞以一种不大舒服的姿态躺在沙发里打着盹，电视未关放着一档丝毫没有趣味的节目，想来这是他选择的助眠内容。 要他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手忙脚乱地伺候她一天，葶君内心非但没有心疼，竟然莫名腾出一丝快感，当初他生病，自己也是这么照顾他的，而且那个时候他们还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不过她愿意照顾他，也是因为他为自己挨了一个花瓶，但是转念又一想，自己是因为他才无端端被抓的，想来想去，她还是走进厨房煮了两碗面，调了臊子拌在面里——宣式炸酱面，又冲泡了两杯牛奶，这才走到沙发前叫古飞起来：“晚餐时间到了，起来吃面。” 古飞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嗯，几点了？噢，七点了，肚子是饿了，你好点没有？”“要是没好一点也不会给你煮面吃。”葶君指了指餐桌上的炸酱面，古飞闻到面香，肚子倒是疯狂地抗议了起来，连忙搓了搓手几个大步走到饭桌旁开动。 两人对坐着吃面，但是古飞很快就察觉了，今天的葶君格外沉默。不过，他以为是因为她身体还有点不舒服，但是就这么闷闷地吃着又有点无聊，于是他决定选择问一下曲欣茹的事情：“葶君，好像你没有总是往医院跑了，至少周末还能呆在家里给我做饭，怎么是不是曲小姐的状态恢复得不错？她和江sir的关系怎么样了？” 曲欣茹有葶君陪着他是不知道，反正天天能见到江凯山，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不明真相的一些其它的新警员，尤其是女警，纷纷探讨江凯山的瘦身效果，还想来东施效颦一把，被国仁贺逸等人明智地撵了回去。 他们都知道江凯山消瘦的原因是什么，却一个个正襟危坐也不敢多问，唯恐触及到江凯山的伤心点，只是装傻打着哈哈意图让他心情放松一些，小蓝很贴心地将餐食都摆放好，甚至连餐具都整理到位，就是为了江凯山能提起筷子就吃饭，可惜每次进去收拾残羹冷炙的时候，又失望地发现那餐食除了搅动了一下之外貌似没有任何变化，可能少了几条青菜或辣椒之类的，国仁又是个不愿意浪费的主儿，也不嫌弃自己的头儿，所以剩饭倒也没浪费全进了国仁的肚子，带来的后遗症就是国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一圈！ 也难怪，天天吃两份饭，能不胖吗？遭到贺逸以及众人的吐槽之后，国仁决定减少饭量：“以后我的饭就不用订了，我就等着头儿的饭了。”“你这是巴不得头儿吃不下饭。”小蓝瞪了他一眼，又担心地对古飞道：“怎么办飞哥，头儿这么一直吃不下东西也不是回事啊，是不是曲小姐还是不愿意见他？” 可是关键是古飞也不了解情况，只能来问葶君了。 “她走了。”葶君喝下一口牛奶，古飞没听懂：“走了？什么走了？”“欣茹她去美国了，她说，等她的腿恢复了才回来。” “呜，咳咳咳。”古飞一根面飞进了气管，忙不迭灌了一大口牛奶：“什么意思，她不想回来了？那江sir呢？”“她不是不想回来，只是她不愿意拖累江sir，她的缺点就是太为江sir着想了，现在她选择自己去美国治疗双腿，她想着能有一天重新站起来，不让任何人内疚，靠自己的意志让自己变成从前的曲欣茹。” “她怎么那么傻，连医生都说她的双腿恢复知觉的可能性是……”后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因为他撞见了葶君冷冷的目光，他知道葶君比自己更清楚曲欣茹的状况，葶君正色道：“还有百分之十，就说明还有希望，如果自己都绝望的话，拿什么信心给自己打气？欣茹一向都是个勇敢的人，我相信她能尽快恢复。” “嗯，希望如此。”大家当然都希望是这样，只是，江凯山大概还不知道这个事情，曲欣茹显然
是瞒着他离开中国的，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怎么样，该不会再次崩溃吧？ “你觉得，我要不要现在告诉江sir？”葶君询问古飞，古飞思来想去把难题推了回去：“你比我念的书多比我聪明，你做决定吧。”“可是你告诉他不是更为方便吗？”天天在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古飞慢条斯理地嚼着面条，一碗面下了肚，一杯牛奶也喝了一个底朝天，末了，他才扯过纸巾擦了擦嘴：“晚痛不如早痛，长痛不如短痛，江sir天天跑医院守着一个空壳也不是回事，我来告诉江sir吧。” “你说，江sir和欣茹的婚约……”长期分居也可默认离婚，要是曲欣茹数十年都不回来，那又怎么办呢？ “你放心，江sir一定会等着曲小姐回来的，曲小姐毕竟是江sir最重要的爱人。”古飞说完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惹火烧身，葶君因为身体的不舒服，容易引发情绪低潮胡思乱想，眼下她就直接问道：“你怎么那么笃定，当初你等千千也那么疯狂，可是最后还不是和我在一起？” 古飞心里咯噔一下，好在他反应倒是快：“那是因为我遇到你，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你，江sir不会再遇到，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一直等曲小姐回来。” 心头被古飞的这一番情话惹泛起阵阵柔软的情绪，她有些闷闷地类似自言自语地说：“其实我也离不开你。”搅动着碗里的面条，都快被她搅烂了，古飞没有听清楚她的话：“你说什么？” 自然不可能重复给他听，她一直都不敢想，千千回来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古飞到底会选择她还是千千，她一直没问古飞这个问题，终究是不敢问！ 叮咚——”门铃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葶君低声问：“谁啊？” 古飞摇摇头，起身走过去，趴在门上猫眼一看，有些困惑：“门口没有人，是不是小孩恶作剧？”他坐回座位，大门没有继续的动静，也许真的是小孩的把戏吧。 葶君来到办公楼，刚要走入自己的办公室，被前台助理叫住了：“miss宣，您的一位病人预约是上午十点到。”“病人？什么时候预约的？”她怎么没有印象？ 助理解释：“他今天是临时来预约的，我帮您看了一下您的时间表，您十点之后没有病人，所以我就帮他安排了。”“临时预约，你是说他今天很早就来到这里了？”“没错，我来的时候他就等在大门口了，我问他你找谁他说他找您，然后我告诉他找您需要预约，他就临时预约，然后就走了，可能待会就会过来了。” 葶君有些纳闷，既然都已经来了，为什么预约之后又要走：“是男士还是女士？”“是位先生，还挺高大的。”也有几分帅气，但是比起miss宣的刑警男朋友倒是差了一个层次，这是助理内心的小九九。 “好，我知道了。”她也马上要准备一下，投入工作状态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预约的钟点，前台助理敲了敲门引导预约的那位先生进入：“miss宣，您的个案到了。”她转头对着踏入办公室的男人介绍道：“郑先生，这位就是miss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