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离开（下）
夜，弦月下。
往昔辉煌的神威侯府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四面都是兵戈与喊杀声，数不清的尸体倒在血泊中，血与火燃烧着。
“京城待不下去了，苏黯，我们必须去南疆，那里虽然乱，但至少还有父亲的旧部，可以作为我们的容身之所，我们快走。”
“等等，玥儿不见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个女人！”
“快走。”
“我要去找她！”
“站住，给我打晕他！”
……
残阳如血的荒野，古道旁荒草萋萋。
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中。
“前面就是封城，守将是父亲的旧部，我们暂时安全了。”
“父亲的死有蹊跷，有你在，我们就能以神威侯世子的名义整合父亲的旧部，查清父亲的死因。”
“婉儿，对不起，我这些年对你……”
“以前那些事就让他过去吧了，现在你是苏家唯一的男人，你要完成母亲的夙愿，为苏家开枝散叶，你天赋不差，我相信你能像父亲一样，成为苏家的顶梁柱。”
“我？婉儿，你知道的，我就是个酒囊饭袋，我做不到……”
“别说这些丧气话，你……快闪开，小心身后！”
“砰。”
……
“敌袭！”
“保护世子小姐。”
“不好，小姐中箭了。”
怀中的少女胸口被贯穿，口中咳血。
箭矢上带着灼热的气机，已然将少女的心脉尽数摧毁。
弥留之际。
她抚摸着青年泪流满面的脸庞。
“从今往后的路……就要你一个人走。”
“好好的……活下去，不要辜负我……不要忘记母亲……”
……
“婉儿！”
苏黯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息。
他环顾四周，熟悉的装饰，这里是神威侯府，他的房间里，他正躺在床榻上。
窗外是一片夜色。
与此同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已经离开了秘境，但是因为空间阵法出了一点问题，以至于他被排斥出秘境的时候，晕了过去，只来得及脱下黑袍。
这时，推门声传来。
苏婉走了进来，手上提着食盒。
“醒了？”
“你睡了快两天，丹青现在还没醒，绯月在照顾她。”
苏婉来到桌旁，将食盒里的饭菜放到桌上。
“半夜接到你和丹青失踪的消息，诗诗和清羽都很担心，我们去南府学宫找你。”
“当时很多人来了，王叔叔、司雪阿姨……镇邪司几位天字镇邪使都来了，还有陛下也派来了宫中高手。”
“但是我们都没有发现你们的痕迹。”
“最后还是去请了国师过来，他将雾气驱散，观察到有残留的空间波动，才推测你们是误入某个秘境里面。”
“但是国师说空间波动极其不稳，意味着那个秘境即将崩毁，很危险。”
“好在没多久，你们就自己出现了，每个人都是以昏迷的姿态回到自己失踪前的地点。”
“但是回来的人很少，有七成以上的人消失在那个秘境中。”
苏黯沉默，不知道是不是蝴蝶效应。
他进入秘境入口所在那个山洞，不等他启动阵法，通道就自动打开，南府学宫连带外围集镇那些中三境以下的人都被雾气带入秘境中。
而前世，这件事是发生在数年以后。
“苏黯。”
就在这时，苏婉突然轻声喊了他一声，她背对着苏黯站在桌旁。
“你知道吗，我当时去南府学宫后山你住处那个阁楼上找你，但你和丹青都不在那里。”
“然后我就去南府学宫找，找遍了南府学宫每一栋寝舍、藏经阁、膳房，都没找到你。”
“接着我去了学宫外的集镇，但是把整个集镇都翻过来，也没找到你。”
“我一直找一直找，你不在南府学宫，也不在集镇上。”
“我当时就想，你会不会已经死了，死在了那个秘境里。”
苏婉背对着他，肩膀微微抽动着，苏黯看不清苏婉的表情，但苏黯清楚的感觉到，她汹涌的情绪。
“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诗诗哭的很伤心，我和清羽不信邪，就带人去后山找你，我们从下午找到晚上，又从下午找到早上。”
“王叔叔劝我节哀顺变，他已经准备把你死亡的消息通知父亲。”
“最后还是在一个偏僻的山洞，绯月发现了你们。”
苏婉抓住桌沿，嘴唇哆嗦着，泪水一颗颗滴在手上，她永远无法忘记当时绝望的心情。
国师说没有出来的人就意味着永远留在那秘境中。
听到这个消息，王诗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周清羽一脸难以置信。
苏婉当时就想，哦原来苏黯死了，她那个既混蛋又不称职的哥哥，死了。
那一刻，她对“死亡”这个字眼变很陌生，她仿佛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她还跟国师确认了一遍，他是“死了”吗。
在看到国师一脸沉默的表情以后，她又重新带人去后山找他。
苏黯知道苏婉口中的山洞是什么，那是秘境入口所在地。
他连忙下床，来到苏婉身前，一边手忙脚乱替她擦拭着眼泪，一边道歉。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苏婉拍开他的手。
“我知道你去那里是为了什么……”
在发现苏黯和丹青在那个山洞的时候，苏婉先是惊喜，而后是愤怒。
主仆两人，孤男寡女，半夜去一个偏僻的小山洞，绯月还以为他们是去那里搞情趣。
如果真是这样苏婉还挺高兴，苏黯终于开窍知道为侯府开枝散叶，直到苏婉从他身上发现一个年代久远的储物戒指。
她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神威侯世子，你不是散修，秘境里的东西哪怕再珍贵，值得你深入秘境犯险吗？”
“还是说你不将秘境的事情告诉我，不准备借助侯府的力量，是担心我跟你抢这些东西？”
苏婉指着桌上那枚储物戒指，眼睛通红，质问着他。
“如果你真这样想，那我告诉你，未来我就算嫁出去，我也不会带走侯府的任何东西。”苏婉冷冷的道。
“抱歉，我只是……”
苏黯深吸了口气，心中一阵愧疚。
他前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散修，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想要修炼资源只能靠自己去争、去抢，到现在还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确实，他是神威侯世子，他不该以身犯险。
“是我太自负，我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应付，我想的是碰到处理不了的困难，再用侯府的力量，结果我和丹青找到秘境入口的时候，我们就被不稳定的空间力量带入秘境中。”
对苏黯来说，苏婉可以说是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个心思深沉的老登在苏黯心中的份量比不上她。
如果苏婉真哪天要嫁人，苏黯会为她准备十里红妆。
“以后不要这样了，母亲要是知道，她会很心疼的。”苏婉整理了一下情绪，终究是没有再责怪他。
“我对外说你和丹青去南府学宫后山历练狩猎妖兽，只有我和绯月知道你是主动去秘境内寻宝。”
她指着桌上的饭菜。
“你饿了吗，吃点东西。”
“好。”
进入秘境到现在苏黯还没吃过东西，他确实有些饥肠辘辘，于是在桌旁大快朵颐起来。
这些饭菜都是热的，但苏婉并不知道苏黯什么时候能醒来，也就是说她一直备着温热的饭菜等他醒来。
苏婉在一旁托着腮，看着桌上燃烧的烛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现在是半夜，月上中天，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苏黯的咀嚼声。
“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下。”
苏黯注意到，苏婉现在有些憔悴，似是很久没合眼。
“我不困。”苏婉摇了摇头。
“对了，我把澹台泫接回侯府，她那个寝舍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我跟她家人报过平安了。”苏婉道。
“说起来，忘记跟你说，我已经决定将她吸收进侯府，她也同意了。”苏黯道。
“你已经拿下她了！”苏婉眼睛忽的一亮。
“不是因为这个。”
苏黯解释了一遍自己为什么会选择邀请澹台泫加入侯府，那是出于她性格、天赋考虑。
苏婉有些失望，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有时候会想，苏家为什么人丁不旺，父亲本来是一脉单传，他还不纳妾，而他敢这样做的原因，是祖父母早亡，苏家没有一个能管着他的人。
否则又有哪家的家主只娶妻不纳妾？大家族不开枝散叶，结果就是不断衰弱下去。苏家未来不可能每一代都能出父亲这种风华绝代的人物。
父亲没人催促他纳妾，但苏黯有苏婉管束，她不会让苏黯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