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愿意
空气中寂静流淌,时间恍若被飞快拉长,变慢,像个粘稠而阴冷的怪物,伸出潮湿的舌头舔过背脊。
白宁忘了自己如何回到门派,只记得抬眼时,已经身处念娇峰。
脑海里依稀记得季言对她说了些什么,语气很平静,絮絮的说了许多。
大概都是在解释他为何要这么做。
她能记住的并不多,大多数都是过耳便忘了,唯一能记得的,是他说到最后几句话。
“阿宁,你如今嫌恶也好,轻视也罢,我无话可说,哪怕你今日走出此处声张我的恶行,我也绝无怨言,但你我都知道,如今放眼仙界,能治白掌门伤势的,只有我们凌绝宗。”
“你若不想眼睁睁看他沦为废人,与我成婚是你唯一的法子。”
那一瞬间,像是撕开了最后的假面,季言依旧温和如三月春风,可寒气却浸入骨髓。
她似乎认识了季言好多年,又仿佛从未认识过。
……
天色已晚,聂梵在屋中点了灯,白宁回来时屋中正亮堂着,他似乎也有心事,看着手中的典籍,半天未曾翻动一页。
“回来了?”听见门口传来动静,聂梵放下书,正往她这边走来。
白宁的面色极差,像是倦怠至极。
“怎么了。”聂梵发觉不对,声音放缓了些:“可是哪里不舒服。”
白宁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抱住了他。
轻轻软软的动作,像是累极了缩回窝里的小兽。
说不清是失望透顶或是别的。白宁只觉得疲惫至极。
聂梵顿了顿,没说话。
白宁的脑海中陷入混乱,无数片段飞快的闪过,她依稀想起,季言曾坦然的开口:“确然是你想的那样。”
易烟苍白如纸的面容与他平静淡然的眉眼相互映衬,他淡淡瞥过易烟,恍若只是看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似乎并不觉得拿一个无辜的女子为炉鼎修炼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反而理直气壮,问心无愧。那模样陌生至极。
可又没过一会儿,她想起的又是十年前,季言伴着满树槐花落在她面前,清风明月不及他的眉眼,他笑着对她说:“多日未见,可曾想我?”
槐花落在他的右肩,他对她伸出了手,笑意温柔,像是藏满春光。
两个形象不断交织变换,她不自觉的攥紧双手,闭着眼,唇瓣抿成一条线。
所以……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季言。
是她青梅竹马的郎君,或是如今这个一心成神,不惜剑走偏锋的凌绝宗少主?
-
怀里的少女馨香柔软,发尾扫过他的手腕,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聂梵身子微僵,突然被她主动拥住,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他依稀察觉到她情绪的跌宕,像是时刻在失控的边缘。
白宁少有这样的时候。
两人相识的十年,白宁大多数时间都挡在他面前,神态自若胸有成竹,劈开荆棘踏过荒地。
她满身的天光,仿佛没有阴霾能沾染她的眉眼,带着他一往无前。
而如今,她缩在他的怀里,肩头微微颤抖。
虽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依旧心疼不已,轻拍少女后背,像是想借此予她些安慰。
怀里的少女身子颤了下,额头紧紧抵着他的胸口。
“阿宁——”
聂梵动了动唇,正欲开口,白宁却早已踮脚堵住了他的唇。
——怕他问得太多,也怕自己说的太多。
她需要冷静一下。
少女的唇瓣无比冰冷,笨拙而凌乱的抿着他的唇瓣,有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聂梵轻轻揽着她的腰,任由她虚张声势的吻着。
笨拙又固执。
-
一吻结束,两人之间维持了良久的沉默。白宁低垂着眸,轻轻攥着他的衣襟。
“想吃糖吗。”聂梵忽的开口。
白宁闻言微楞,一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聂梵笑了笑,学着她的语气:“若是不开心,那便去吃甜食。”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白宁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这是他年幼时自己哄他的法子。
风水轮流转,这番安慰之词最后回到她自己身上。
白宁一时失笑。
说话的功夫,聂梵已然从腰间小兜里取出糖丸。
“尝尝?”
白宁笑了笑,点了点头。
撕开糯米纸的糖衣,麦芽糖的香气在唇齿间蔓延,白宁眯着眼感受甜意,眸光流转间猝不及防对上了聂梵的眼。
他正看着她,眸中沁了浅浅笑意。
白宁动作微滞。
聂梵的眉眼原本就生得不算内敛,平日里虽挂着温色,可里头却始终藏了几分说不明黯淡。
而在如今,黯淡不再,她清晰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白宁动了动唇,回以他一笑,心却再次沉到了谷底。
她允诺过,要与他回扬州成亲。
可如今哪里还有退婚的机会——除非,她当真把白长盛弃之不顾。
思及此处,白宁不自觉的蹙眉,转瞬间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白长盛毕竟是她的父亲,虽是不曾与她过多见面,但到底也是庇佑了她长大。
这养育之恩,如何能弃之不顾。
不知又想到什么,白宁的眉头越蹙越深,聂梵见糖丸没用,沉默片刻,忽的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白宁没有挣扎,任由他亲吻着,水声渐渐响起,不若方才她的生涩莽撞,聂梵有意吸引她的注意,蛮横的攻城略地。
白宁低低“唔”了几声,轻微的缺氧感让她脑中一片混沌。
感觉到她呼吸略有急促,聂梵这才放开了她。
少女眸中水光潋滟,面如桃花,她愣愣的望着他,轻轻喘气,看着有些不明所以。
聂梵满意的笑了笑,指节抚过她的下颌。
“还烦心吗。”他好整以暇,道:“若是还有烦心处,我便勉为其难再来一次?”
白宁原本纷飞的思绪忽的都销声匿迹:“你……”
原来是为了帮她转移注意力。
“我时常想,若是我强大些该有多好。”聂梵忽的开口,带着笑:“那我便能在很多时候站在你面前,护着你,让你再无什么烦心事。”
白宁顿了顿,抬头看他。
刚刚被吻过,她的眸光也是极软的,像是清晨热气满满的香糯小粥,聂梵不自觉吻了吻她的额头。
“别想那些烦心事了。”唇瓣摩挲过她额间的朱砂,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肌肤上,“想些高兴的,开心的,若是什么都没有……那便想我。”
他说最后四个字时不自觉笑了笑:“也可以不想我,总之,阿宁,我想让你快乐。”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所言非虚,聂梵扶着白宁将头靠在他胸口。
白宁愣了一会,耳边传来一声一声稳重的心跳。
是聂梵的心跳。
心头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白宁不自觉攥紧了手。
“如果……我退不了婚,怎么办。”
聂梵顿了下,像是没有想到她突然问这个,笑了笑,“是在为这个烦心?”
白宁敛眉,轻轻点头。
出乎意料的,聂梵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失落,他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开玩笑道:“那我就去抢亲。”
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白宁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你哪里打得过他们。”
“那是另外一回事。”聂梵笑道:“只要你愿意跟我走,哪怕叫我血溅当场我也愿意。”
白宁皱眉,想也没想:“不许说死。”
聂梵笑了笑,道:“可是要我看你嫁给别人,比让我死还难受。”
白宁一怔,下意识看向他。
聂梵耸肩,迎着她的眸光道:“你无法想象,我到底有多喜欢你。”
他说这话时理直气壮,像是半点不曾掺假,白宁眸光微动,“我……”
“不想听别的。”聂梵捂住了她的嘴,一改方才的严肃,无赖道:“若真觉得有负与我,那就……用别的补偿。”
说着说着,他暧昧的吻过她的侧颈,白宁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感觉到少女的身子微微一僵,像是真的被吓住了,聂梵感觉有些好笑,缓慢拉开两人的距离。
“知道害怕了吧,所以往后不要轻易……”
不要轻易说要辜负。
没等他说完,白宁已经踮脚吻过他的侧颈,五指轻易的探入他的衣襟。
聂梵微愣,反应过来时已然被她推倒在被褥上,眼看白宁正要吻过来,聂梵下意识打了个滚避开。
白宁扑了个空,眨了眨眼,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聂梵反应过来时险些被气得七窍生烟。
“你这是做什么。”聂梵咬牙道:“女儿家家的,当真要以身赎罪不成。”
白宁想了想,很诚恳的点头。
聂梵的感情过于纯粹,她总认为自己承担不起,太过浓烈的感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于是下意识的因此感到愧疚非常。
与聂梵做那档子事本身并不让她生厌,若是真能以此补偿这些她无法回馈的情感,她自然愿意。
这厢聂梵眼见着白宁点了头,忽觉自己迟早要被白宁气出个好歹:“白宁!这种事是能随便当做补偿同人做的吗?”
白宁顿了顿,心道自然不是。
若是旁人自然不可,对于这种男女之事,她素来有些抗拒。
普通的亲近尚且都有些不适应,何况这种程度。
但是……
“如果是你的话。”白宁想了想,道:“应当可以。”
聂梵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愣了下,原本三尺高的火气,忽的尽数熄灭。
一种奇异的感觉攀上心头,有些气她随意将这档子事当哄他的办法,却又高兴于她的那句“如果是你”。
聂梵只觉得又气又好笑,没忍住起身捏了捏她的脸,看她微皱微起的眉眼,这才舒畅不少。
“可这档子事,我也想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