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南风起
“放窗边吧。”王晚晴扶着自己小腹,往侧边走了几步,示意他将手中的东西放下。
这几步之间,与黄全之间的距离也就远了,而且中间还横着一个陈盛典,他怕是再做不了什么风浪。
见状,罗大嫂对着那汉子哼了一声,还瞥了一眼,里面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黄全的这点心思怕是屋内的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楚。
陈盛典也是个男子,看着在黄全盯着王晚晴的那模样就知晓了,眼见着他要靠近,故而连忙挡在了他们之间。
黄全也不是傻的,也算是知道这小子在拦着自己好事,当即脸色就有些沉重。
“黄大哥,你不是说等一下有事吗?”陈盛典放下东西后,对黄全和善的笑道,“再说黄大叔现在身体不适,你还是回去照看一下比较好。”
这赶人的意思很是明显了。
“这么热的天,也不留我喝些水。”黄全并未理会站在自己身前的陈盛典,那双眼睛还一动不动的盯着王晚晴。
察觉到了他不老实的目光,王晚晴脸上很冷,往罗大嫂的方向走了几步,轻声道:“月娥姐,我现下有些累,想留在房内休息会儿,你帮我招呼一下来客吧。”
“好嘞!”罗大嫂当即就冲着黄全喊道:“不是要喝水嘛!我带你去!”
看着她那气势汹汹的模样,黄全终究是不好再说些什么,便随着她出了房。
陈胜典嘱咐了一下好好休息后,便跟在后面走了,还细心的将门合拢了。
终于只剩下自己了。
将门反锁后,王晚晴轻轻地叹了口气,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了最下面那层的那个匣子,将压在书信上的匕首攥在了手心里。
现下月份大,怕不小心伤到了自己。再加上耿嫂和自己住在一起,倒是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接近她,故而这匕首被她收起来了。不过从刚刚的情况看来,倒是很有必要将这东西带在身上。
摸着那手柄上的刻纹,王晚晴再次迎着天光仔细观摩着这可能与嗜骨哨有关的东西。
手柄呈长圆柱状,尾端圆钝,上面雕刻的纹路很是对称,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整个为黑沉沉的木质,看起来貌似是铁桦木。而铁桦木闻名的便是它极其坚硬的木质,据说刀斧难入,因而被称作木王。
用这种材料做手柄,应该是怕有人可用刀将其破坏其结构,而后将藏其中的东西取出。
可这是铁桦木,若是采取强硬的做法里面的东西怕是也会碎掉,那就算取出来了,也无用。那时,朱槿怕是已经成了一具死尸。
只能用巧。
指尖生出来的那一层薄茧在这段时日的将养下已然褪去,新生出的皮肉更加细嫩,王晚晴细细的抚过那层薄薄的纹路,终于发现其不对劲。
这纹路不是雕刻出来的,而是拼出来的。是用一块又一块的暗色铁桦木拼出来的。
由于颜色深沉,那些拼接处的地方看起来让人误以为是刻出来的。
从小到大,王晚晴就喜欢鼓捣一些小玩意儿。
这不禁让她想起前世退休后迷上的鲁班锁——不用其他,单凭榫卯便能完全靠自身结构的连接支撑。
此物易拆但难装。
说是易拆,不过是相较于将其拼接而言。榫卯繁复,要找到其中关切部件怕是困难重重。
若是她猜得不错的话,林嬷嬷要给自己的另一件东西怕是和解开此物有关。
王晚晴将那一柄匕首放回了匣子中,压在了那些信件上,再缓缓的将其锁上。
现下暑热还未消散,衣衫还很是单薄,藏在身上太过于显眼。
算了算时日,再过几日便是八月,天气会逐渐转凉,那时候衣物将厚实些,收在身上也不会被看出来有什么异样。
她望向了那结构很是精巧的小床,眼底深了几分,扶着肚子慢慢的走向了大敞着的堂屋。
果不其然,那黄大叔的儿子还赖在这里没走,一碗水还在手里晃悠,丝毫没有喝完的意思。而坐在主位旁边的罗大嫂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眼里似乎是要冒出火来。
坐在黄全下位的陈盛典脸上也算不上好。
“黄大哥。”
闻声,坐在堂屋里面的人俱是向她外看去。
在陈胜典略有震惊的眼中,王晚晴缓缓的坐在了主座上,对那眼睛似乎要黏在了自己身上的人温和的笑道:“听闻你父亲之前是这边有名的木匠,只是后来身体不好了才不做了。”
“确实如此。”黄全见她态度转变,以为有戏,那双眼睛更是肆无忌惮的在王晚晴身上从头到脚的游移。
“那你有没有听闻过‘鲁班锁’?据说是给小儿启智的小玩意儿,若是黄大叔会,那我想定制一个,工钱之类的也好说。
”对于他的冒犯,王晚晴面色柔和,姣好的面容上多了一层暖色,更加娇艳了些。
黄全一时之间竟然是看呆了,直至陈盛典重重的咳了几声,他才如梦初醒般有些磕巴道:“鲁班……什么鲁班……”
王晚晴眼里冷了几分,轻笑道:“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他怕是随便找了个话来骗我,黄大哥不必介挂。”
若他父亲是木匠,哪怕他没学过这门技艺,总不会连这祖师爷级别的人物都不知道。
只能是构建这个世界的作者一开始就没有这个设定。
“小娘子若是还想要些什么,只要告诉我一声,我必定为你鞍前马后!”
黄全侧着身子,往王晚晴的方向靠了靠,伸长着脖子露牙笑道。
“黄大哥,你已经有媳妇了。”陈盛典沉着脸开口提醒道。
他罕见的赤裸裸的将自己的脾气暴露了出来,“若是马姐姐缺了什么自然可告知于我,不必你这个外人操心!”
“是外人还是内人还不一定呢,你说是吧!小娘子~”
黄全丝毫没把这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的话放在心上,将椅子朝着王晚晴的方向移了移。
罗大嫂听着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要吐出来了,呸了一声,准备站起身来指着他鼻子开骂,却不想被一声极其冷淡的声音给吓了一下。
“是活人还是死人也不一定。”
她脸上早已不是那张礼貌的假面,眼底冷静且麻木,似乎面前人已经是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你若是没听过‘鲁班锁’,那‘弩’总是听过吧……”
王晚晴的声音凝了一层寒霜,神色也是。
主座旁边的斗柜顶上摆放着今年院子里最后的成熟的桃子,皮肉饱满,色泽鲜艳。
自有孕以来,她便很喜欢吃桃子,不过这次的目标不是它,而是她费了许多功夫做的一件小玩意儿。
王晚晴轻轻地打开了斗柜的第一层,将其中的东西托在了手上。
“你瞧,那桃树枝上的那片叶子枯黄了。”
院子里晃动的树枝上确实有一片黄叶,在风里轻轻的翻卷。
她说着,便从屉里抽出一支短箭,蓄在了手上的弓弩上。
“该离枝了。”
食指轻勾,紧绷的弦松释,那支箭飒踏如星般刺破那片叶,钉在了半敞开着的院门上。
那箭头的黄叶与那箭身微颤的痕迹都一点不落的映在堂屋内的人眼中。
且不说她坐着,和那叶片的大小,但是这百步穿杨的功夫就很是少见。
这若是人头,百发百中犹如洒水般简单。
黄全的脸白了些。
“我与我夫君是表兄妹,青梅竹马。从小就爱在山上厮混。”
王晚晴将那弓弩移转了方向,落在了已然有些发抖的黄全身上。
“他敢上山打狼,我未必比他差多少。”
她指尖又捻着一支短箭,淡淡的将其装在了弩臂间的凹槽中,拉紧了弩弦。
“朱大娘子!是我不要脸!”
黄全软着腿近乎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你且饶了我!我再也不敢起这种主意了!”
“慢走不送。”
王晚晴淡淡的将弓弩放了回去,扶着小腹道。
“是!是!!”如获特赦般,黄全连滚带爬的扒着门槛爬下了台阶,好不容易抖着腿站起来,便在院里平整的青砖地上摔了一下。
与黄全的腿的抖动频率相似的,应当是院内被风吹得起起伏伏的树枝了。无论是深绿还是浅黄,都在枝头颤动。
望着外面不再强烈的日光和渐起来的南风,王晚晴知道,该降温了。
也不知道他在那里有没有厚些的衣服。
她扶着门框,在踏出门前朝里面显然是被吓到了的两个人展颜道:“时候不早了,应该都饿了吧,耿嫂一个人在厨房怕是忙不过来,不如我们去瞧瞧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