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佛缘
主殿居中，前后出廊，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
殿前出月台，正面出三阶，台上设了鎏金铜香炉四座。
一进，便见烟雾缭绕，浓重的檀香味扑鼻，不时响起老人家的咳嗽声。
二进，便见红布所挡数张供桌，并排而列，上面供奉佛龛，面前有经书、花器、香炉、烛台、净水杯、果盘等。
三进，掀开帘子，檀香气味淡了许多。有个身穿金色丝绸长袍的老妇人侧卧在榻上。
她的头饰镶嵌珍珠宝石，手臂上佩戴青玉手镯，很是华丽。
手握一串佛珠，正闭着眼睛，轻念：阿弥陀佛
沈南风下跪，躬身：
“孙媳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并未睁开眼睛，口中继续念经。
“孙媳为皇祖母请了一尊药师佛祖，还请您笑纳。”
此言一出，太后耷拉的眼皮缓缓张开。
一旁的宫女要搀扶她起身，却被她抬手制止，苍老的声音道：
“递上来。”
沈南风微笑着站起来，恭敬的将那红布盖着的盒子送到她的手上。
那小佛像虽高约十几寸，重量却十足。
沈南风用手托着，太后将红布掀开，又将盖子打开。
“阿弥陀佛！”
“药师琉璃光如来！”
“金佛啊！哀家听闻，只有西土国的国寺才供奉的，其余佛寺都没有啊！”
太后没精打采的眼睛骤然明亮，沈南风趁热打铁道：
“西土国那尊是有佛祖舍利在的，自然不能动。”
“可这一尊也是常年供奉在同一寺庙，受尽世间鼎盛烟火的。”
“这可是孙媳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西土国请回来的，特地孝敬皇祖母。”
闻言，太后脸色缓了缓，嘴角轻轻上扬：
“好，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太后怀抱金佛爱不释手，沈南风缓缓退下，又跪回原地。
“皇祖母，孙媳要向您请罪。”
太后眼角一斜：“何罪之有？”
沈南风：“皇祖母侍奉佛祖素来勤谨，这尊金佛尊贵异常，自然要由孙媳亲自捧着，奉到您手里才是。”
太后：“有道理。可这和你所言罪过有何干系？”
沈南风：
“宫女彩月明知孙媳特来奉佛，竟还要佛祖在殿外等待。“
“孙媳可等，金佛岂能等？这不损了老佛爷您的功德吗？”
“她还当着金佛之面打诳语，说皇祖母您正在殿中侍奉佛祖，竟叫孙媳带着金佛回去。”
“虽说我佛慈悲，可她这孽障在周围，老佛爷的功德不知要被她私底下折损多少呢。”
太后脸色一沉：
“你怎知哀家没在殿中侍佛？”
怀抱金佛，打诳语是忌讳。
沈南风浅笑：
“方才孙媳入殿时，瞧的分明，殿中尊佛前的香都快要燃尽了，跪地侍佛的垫子也没有任何塌陷痕迹。”
“况且孙媳早就听闻，皇祖母您侍佛之前，必会摘下周身珠宝，身着粗布青衣，而此时您却”
太后微微一叹：
“你确实聪明。”
“起来吧，赐座。”
沈南风：“多谢皇祖母。”
坐定后，她抬眼说道：
“药师佛祖可治人间百病，今日却遭到彩月的冲撞。”
“孙媳甘愿冒着得罪金嬷嬷、得罪皇祖母您的风险，也要救她一救。”
太后一愣：“救谁？”
沈南风笑道：“彩月啊。”
太后不解：
“你方才不是向我告发她，又是拦截金佛、又是打诳语的吗？”
“怎么又说要救她？”
“哀家都被你给说迷糊了。”
沈南风笑了：
“佛家有云，今生作恶，来世报应不爽，今生行善，来世福报多多。”
“孙媳告发彩月，恳请皇祖母严惩她，正是为了消除她方才做的孽，来世好多份福报啊。”
太后冷笑：
“一个婢女而已，你倒是斤斤计较啊！”
沈南风眉眼一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孙媳只是想助她悬崖勒马罢了。”
“也想借着这个助她的机会，给自己多修一分福报罢了。”
太后想了想，道：
“今日，彩月冲撞佛祖，确实有罪。”
“且奴才再受宠，也不能没有尊卑。”
“来人，将彩月发配到辛者库！”
“以此警示殿中诸人！”
沈南风笑着欠了欠身子：
“老佛爷英明！”
太后冷哼一声：
“你也别得意。”
“哀家知道你不是个好惹的。”
沈南风又坐回座位上：
“可孙媳不怕，因为孙媳知道皇祖母您是最慈祥、最通情达理的长辈。”
太后又哼一声：
“你少给哀家戴高帽。”
“哀家能母凭子贵，坐上太后的宝座，可不是靠阿谀奉承得来的。”
沈南风笑道：
“孙媳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太后因为一品居翟老板的事情对孙媳不悦，孙媳心里有数。”
“事情起因乃是翟老板仗着有您撑腰，为满足一己私欲，而对我的庄子下手。”
“一计不成他又生毒计，想置孙媳于死地。”
“皇祖母，经商有经商的规矩，他破坏规矩，就该受到惩罚。”
“若是破坏规矩之人得了胜利，那这世间还有何公平可言。”
太后摇摇头：
“可你也不该杀了他啊！”
沈南风故作无奈：
“是他要杀太子殿下啊！”
“如此大罪，是要诛九族的。”
太后冷笑：
“诛九族？有哀家在，怎能让恩公全族尽毁！”
沈南风嘴角一斜，当初她以为是皇后向皇上求情，才免除九族株连的刑罚。
今日才知道，原来背后是太后指使啊。
太后与皇上果真是一条心。
沈南风轻声说道：
“皇祖母重恩，孙媳岂能忍心罔顾？”
“那翟老板有个私生子，临行前还给他送了断头酒呢。”
太后惊讶的看向她：
“他有后人？”
沈南风点点头：
“名义上有几个女儿，实际上还有个儿子。”
“那孩子名叫小六子，聪明有骨气，就在我庄上养着呢。”
“孙媳原打算教他做生意，日后接手他父亲的买卖。”
“可他却极有志向，发誓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做些利于天下百姓的大事业！”
太后心里的坎总算是平乎了，脸色也高兴起来：
“是个好孩子啊！恩公一家有后了！”
“什么时候，你把他带进宫来，哀家好好看看他。”
沈南风笑道：
“是。过阵子，孙媳妇便将他带来。”
太后一脸欣慰：
“哀家知道，那个被砍头的，不是个善茬儿。”
“他做生意不老实，还是个好色之徒。”
“可当年，他的长辈为了护住哀家，可是受尽了酷刑啊！”
“哀家给了他们一块免死金牌，谁知连免死金牌都没能阻止你报复。”
“这就成了哀家的一块心病。”
沈南风笑盈盈的道：
“把话说开了就好了，皇祖母大慈大悲，孙媳何其庆幸啊。”
太后笑了笑：
“伯爵府的女儿，又与定远大将军和离，还是个商贾，你这个孙媳，皇家还是第一个。”
沈南风笑道：
“现在是孙媳，往后还不一定呢。”
太后惊诧的与她对视：
“你很清醒啊！”
沈南风嘴角上扬：
“太子殿下需要我，我自然就是太子妃。”
“若有一天他不需要我了，我也就是无关紧要之人了。”
太后来了兴趣：
“你无所谓？”
沈南风大笑两声：
“只要能赚钱，孙媳在哪里都一样能过的好。”
“即便被太子殿下休了，只要他肯做我生意场上的靠山，也差不了多少的。”
太后哈哈一笑：
“好，好啊！”
“有胆识，有想法！”
“比皇后可是强太多了！”
沈南风起身，欠了欠身子：
“不敢。”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
“世人皆以商为末，孙媳甘愿屈居末流，为世间增添些富庶。”
“舍小我成全大我，此正是我佛慈悲之所在。”
太后愈加惊讶，眉眼里还带有一丝惊喜。
沈南风临走前，无奈说道：
“皇祖母如此温和，可您宫中的嬷嬷倒是蛮横的很。”
“孙媳并非爱打小报告之人，只是看不得皇祖母的福报都被那起子没规矩的奴才给败坏了。”
太后浅笑：
“金嬷嬷伺候哀家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沈南风笑道：
“是，孙媳日后必会敬重金嬷嬷的。”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
“不过，她不敬主子也不行。”
“奴才毕竟是奴才，哀家会提点她的。”
“就如你所言，劝她悬崖勒马，也是为她、为哀家都积攒一分福报吧，哈哈。”
沈南风眸子一亮：
“老佛爷当真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