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大结局(五)
谅姜昙也不敢使出什么花招。
一盏茶的功夫,她的贴身嬷嬷到了,是个头发灰白的瘦削老妇,始终低垂着脑袋,像是个懂规矩的。
太后倚在椅背上,懒懒道:“要说什么,赶紧说罢,哀家一会还要歇息。”
姜昙微微垂头:“请嬷嬷替我戴上玉簪。”
珣婆子掀开锦帛,两柄精致华美的簪子跃然眼前,一支是色如截脂的白玉簪子,另一支则是银鎏金花头钗。
“这,这”
沈星迢的眼睛都望直了,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
幸亏有沈夫人扶着,才没有跌坐在地上。
刘太妃也攥紧了扶手,不知白玉簪为何会出现在姜昙的手上,额间也挂满了密密的汗珠。
“怎么了,你们这是?”
气氛过于紧张怪异,太后抬起头来望了一眼。
可余光扫到姜昙头上的白玉簪后,她却犹如五雷轰顶一般,泪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洒:“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她数次想站起来,双脚却不大听使唤,软绵绵的,站也站不住。
连呼吸也变得格外困难。
“柔儿,柔儿”
宫婢吓得六神无主,一人去扶,一人去叫御医。
刘太妃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她的肠子都快要悔青了,早该在仁明殿杀掉郡主的,将那簪子砸成齑粉,谁都认不出来。
太后一把推开眼前的宫婢,哭着嚷道:“哀家不要见御医,哀家没病,哀家的柔儿回来了”
她冲到姜昙面前,想伸手去碰那簪子,可又跟烫手似的缩了回去。
“你认得我的柔儿?”
“不,不柔儿难道是你的母亲?”
她捧起姜昙的脸庞,认真端详着,可又不是很像。
姜昙看着疯癫的太后,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太后节哀,嘉柔公主早已葬身青冢。”
“她死了?”
太后张着嘴,悲痛地哭不出来声音了。
整个身子也倚在姜昙的身上,抖如筛糠。
她的嘉柔,既活着,也死了。
没有死在那年生辰宴上,而是艰难地活了十几年,“死”在了别人的口中。
她早就料到了。
太后攥着姜昙的双臂,也没了方才的趾高气昂:“我求求你,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她的坟墓又在哪里?”
“我想知道,她这些年来,过得到底好不好?”
除去身上那件繁冗的华服,她不过只是个苍苍暮年、再普通不过的母亲,苦苦探寻着女儿的音讯。
刘太妃压住慌乱指挥着翠儿她们:“都杵在这里作甚,还不快将太后扶回榻上休息,若是出了什么好歹,你们一个二个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她指着姜昙疾呼道:“快、快也将这妖言惑众的女人拖下去,嘉柔公主早就仙去了,岂容她胡言折损公主的体面。”
刘太妃一声令下,数个宫婢婆子从殿外涌了进去,场面一度混乱极了。
沈夫人愣了一下,唯恐惹上祸端。
“是啊,太后凤体抱恙,我等闲人也别在这里打搅了。”
她碰了碰女儿的手肘,又对苏婉容挑了挑眉,暗示此地不宜久留。
剩下的事情自有太妃操持着。
“不哀家没疯,快放开哀家”
太后甩着袖子,将凑上前来的宫婢一一掸开,刘太妃挽住她:“姐姐,谁敢说您有病,哀家第一个不饶她。”
“对”
太后神色惶惶地点头,发上的钗子掉落在地:“你快跟她们说说,哀家好着呢。”
这副样子更疯了,简直跟平日里发病时一模一样。
刘太妃面向众人笑着道:“听到了吧,太后没病,只是累了,还不快些扶进去。”
再指着地上的二人:“快,将她们绑了,送到皇城司里去。”
一边是被架回内殿的太后,一边是被嬷嬷们结结实实按住的姜昙主仆,太妃站在高处操纵着一切,自以为会像几十年前那样,瞒天过海。
“别以为拿个伪造的簪子,就能跟皇室攀上关系。”
她眼露凶光,飞快地拔下姜昙髻上的白玉簪,正要往地上砸去时,不知哪个宫婢唤了声:“官家来了,太子来了”
沈家三人刚刚走到殿门口,便迎面撞上了皇帝一行人。
沈夫人心里咯噔一声,想不通这小小的一桩民间纠纷怎会惊动官家的,竟连太子也来了,目光也不怎么友善。
她做贼心虚地福身行礼,干脆将脸埋得极低:“见过官家,见过太子”
沈星迢和苏婉容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大人物,有样学样。
皇帝慢悠悠地转过身子,依次点向三人:“安远侯府夫人沈氏、王府宗妇还有”
苏婉容跪在地上,忙不迭地回道:“民女、民女是安远侯府的大奶奶苏氏。”
“原来是苏氏啊。”
皇帝觑了太子一眼,戏谑道。
苏婉容却受宠若惊地抬起脸来,双目莹莹:“官家认得民女?”
沈夫人吓得赶紧用手肘捣了捣,用极其微弱的声音提醒道:“官家没问你,便不可主动开腔,更不该直视官家,御前失仪是大罪”
皇帝望了望她们身后,问道:“沈家的人,可来齐了?”
沈夫人脊背发凉:“臣妇愚笨,不知官家的意思,臣妇等人是应太妃的召见才入宫的。”
“哦?可朕怎么听说你是来太后跟前告状的?”
沈星迢连忙摇头,否认道:“官家明察,没有那回事的”
皇帝负手站定,身姿如青松般挺立:“既然有冤无处诉,就应该堂堂正正地告与朕知,安远侯府代代都是忠勇之士,朕一定会还你们公道。”
赵煦之踱步向前,冷笑着道:“各位夫人也别急着出宫了,还不快请?”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皇帝赶到时,刘太妃已经收起了白玉簪子,也命众人将姜昙二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官家来得正好”太妃迎了上去,和煦地笑着。
“今日难得太后高兴,请了多位官眷进宫小聚,没想到这姜家姑娘竟大放厥词,字字句句触及太后的伤心事。”
她轻咳了一声,蹙着眉道:“这不是,引得太后旧疾复发了么?”
官家没说话,而是走到椅子前坐下,打量着殿中之人。
太妃恶人先告状不成,又走到太子身边,装作好心道:“桓儿,哀家知道你曾与姜姑娘有些过往,此事关于你的颜面,还是尽量回避着好”
赵煦之坦荡荡地望着她,道:“孙儿臣若是连这点肚量也没有,那便是辜负父皇的信任了。”
“说得好。”
刘太妃拍了拍他的手背。
还以为是自古男儿多薄情,赵煦之这头刚与郡主定亲,那头已经将姜昙忘了个干净。
她便没什么可顾及的了。
皇帝开口了:“姜家姑娘,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姜昙落落大方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回道:“官家,民女并未做错什么,只是来交还失物的。”
“失物?”
皇帝抿了抿唇,命她将东西呈上来看看。
姜昙将目光落在刘太妃身上:“这第一件失物,便是那三十年前,嘉柔公主丢失的白玉簪。”
听到嘉柔的名号,皇帝略有动容。
嘉柔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那日生辰宴,他正在京郊狩猎,本想捕只野兔野狐给柔儿庆生,没想到却在回宫的路上得知了噩耗。
他默了默,才道:“是不是嘉柔的白玉簪,朕亲自看过后便有分晓,呈上来吧。”
姜昙躬了躬身子。
“方才那白玉簪已经被太妃夺走了,官家恐怕得问太妃要了。”
皇帝狐疑地瞥了一眼刘太妃,她的反应倒是比一般人都快:“哀家刚想问她,这簪子是哪来的,并不是要夺走”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簪子递到皇帝眼前。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是狡辩不了的。
就算簪子是真的,又能说明什么呢,难道能凭空定她的罪?
只消一眼,皇帝的肩头便微微颤动了起来:“这玉簪,确实是嘉柔的,朕一看便知”
刘太妃呼吸急促,立刻呵道:“姜家女果然祸胆包天,还不快从实招来,是从哪里搞到的玉簪,来人啊,快将皇城司的”
“太妃。”
皇帝睨了她一眼,不怒自威:“朕自会审察清楚,不劳您费心。”
“可官家”
他大手一挥:“姜姑娘,你继续说。”
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姜昙微微垂眸:“那日的生辰宴上,其实嘉柔公主并未出事,只是被乳娘嬷嬷带出宫了。二人在宫外不慎走散,公主被人牙子掳走,卖到了安远侯府的戏班子里,靠唱戏为生。”
“你胡说!”
沈星迢摸着肚子站了起来,焦急地看向沈夫人:“这种脏水,也敢胡乱往侯府身上泼的?”
沈夫人也觉察到不对,赶紧辩解道:“官家英明,千万不要相信此女的话,应是方才臣妇等人揭穿她的身份,她心中记恨不过,想拉侯府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