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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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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衔冰也有她的难言之隐。

    沈昱白从侯府离开前,替她赎回了身契,她已不再是奴籍了。

    二爷对她有再造之恩。

    她儿时刚进府时,还是在樨香楼当差,给大姑娘做粗使丫鬟。

    那会她的个头是院里小丫鬟中最瘦弱的一个,身子骨原本就不大好,冬日里又要打了冷水洗衣裳,一个不留神便受寒病倒了。

    院中的嬷嬷也没空顾着她,在府医那随意领了几包药草。

    想起了便煎上一副,喂与她喝。

    如此断断续续的,病自然是治不好的,她反而越咳越厉害了,痰中甚至还带了血丝。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到处与人说:“衔冰得了肺痨了,是治不好的”

    传来传去,老夫人也知晓了此事。

    于是便差了婆子用竹担抬到了前院,等人死了,拉出去埋了便是。

    当所有人都在等着她死去的时候,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夜里,她的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醒醒,把药喝了”

    衔冰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地府。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摇醒,睁开惺忪无神的双眼,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二爷咳咳”

    她认得,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是松鹤斋的主人。

    沈昱白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烧得十分厉害,便放下手里的瓷盅,将人从草席上拉了起来。

    摸着盅壁不是很烫了,便要喂与她喝。

    衔冰吃力地笑道:“二爷这是从哪弄来的草药,也不需这么费劲了,奴婢是迟早要死的人了。”

    “生而为人,便难逃一死,但绝不是现在。”

    那少年时常拧着眉,一副倔强要强的模样。

    明明是发了善心要救自己,却故意说成:“是我学着医书里的法子抓的药,你反正都病得这般严重了,不妨替我试试药。”

    衔冰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乖乖地将药全喝了。

    到了半夜,身上不知怎的又多了床厚实的褥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半点也不冷了。

    还出了不少热汗。

    前院的婆子每日都过来瞧上一眼,见这丫头不仅没死成,气色还越来越好了。

    蹊跷之余,也没忘记回禀清念堂那边。

    等衔冰好全了以后,章嬷嬷过来领人了:“以后你就在二爷的院子里服侍着吧,老夫人说了,痨病是根治不了的,莫要过了病气给大姑娘。”

    老妇的皮相虽生得严肃刻板,但走到松鹤斋门口时,还是回头咧嘴笑了。

    “你这丫头福气还算不错的,二爷是个良善的人”

    弹指一挥间,十年的光阴便轻易过去了。

    她倒是习惯了与二爷日日相伴的生活,忽然赎回了自由身,反倒觉得像丢了一魂半魄,整日过得浑浑噩噩。

    与家族断亲,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情。

    二爷不许她提及,衔冰自然也不敢胡乱去说。

    他拜托衔冰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全副身家连同珍贵之物托与江檀保管。

    “此行北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来了。”

    穿着戎装的沈昱白,很是飒爽挺拔,看来是在禁军营中吃了不少苦头的,走路说话时的模样也比在侯府粗粝了一些。

    却更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了。

    沈昱白将匣子交到衔冰手上,冬日的骄阳并不滚烫,可还是将他的脸“晒”红了。

    “将这个交予姜昙姑娘吧,若我回不来了这世道,像她那样的姑娘家也实在不易,有足够的财物傍身,无论是要嫁人还是都会过得容易一些。”

    他的话说得隐秘克制,可衔冰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原来二爷是爱慕着江檀姑娘的,不她也不确定,那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江檀姑娘。

    “他去关外了?”

    江檀接过木匣,手都是颤抖的。

    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喉间也一阵酥麻、一阵发紧,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个消息于她而言,同这木匣一样——太过沉重了。

    她忽而想起了什么,捧着匣子就要往小厅外走去,衔冰叫住了她:“姑娘,禁军队伍早已出发了,即便是乘了快马,也是赶不上的。”

    “赶不上了,为何不提早跟我说”

    她失魂地呢喃着,心里满是说不出的遗憾。

    衔冰将话传到了,也不再久留了,交代霜叶她们要照顾好姑娘便匆匆离开了。

    怀中的木匣有些老旧了,江檀噙着泪抽开匣盒,一柄品相极佳的白玉簪子映入眼帘。

    握在手里,如凝如脂,手感温润。

    应是他生母白姨娘生前所戴。

    匣子里还装着两个木头雕成的人偶,虽雕刻的手艺还有些生疏,但依然能辨认出是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童。

    “是二爷儿时雕的”

    江檀万分珍重地捧着木雕,自顾自地含泪笑笑。

    看得霜叶心里难过极了,本想开口安慰安慰姑娘,却被赵嬷嬷拉了拉衣角,叫走了:“让姑娘一个人待会。”

    木匣的最底层压着不少银票和契书。

    江檀仰头将眼泪憋了回去,沈昱白这是要将全副身家都托付给她啊。

    这傻子,难道不打算回京城了吗?

    她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小厅里,哭了笑,笑了又哭

    春声生竹爆,岁色动椒香。

    到了除夕夜这日,天色还没暗下,便有淘气的小童在街头巷尾燃起了爆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让人闻了十分安心。

    赵嬷嬷进到暖房捧起鹦哥绿绣宝相纹宫装,熏了半日,衣服早已染上了淡雅清幽的兰花香。

    今日是除夕夜宫宴,郡主府自然也收到了邀帖。

    前去参宴的宗妇官眷众多,江檀刻意打扮得素净端庄,合她身份,又不过于抢眼。

    发髻刚刚绾好,霜叶望着妆奁里的珠翠首饰犯难。

    姑娘不爱梳妆,很久没有置办新头面了,平日里就戴青玉、翡翠的头饰,遇上稍微隆重一点的场合,便戴金簪。

    她接连挑了好几柄簪子,往姑娘的头上比了一比,都不是很满意。

    “姑娘,赶紧换上衣裳吧,时辰快到了。”

    赵嬷嬷将宫装送了过来,急忙服侍江檀换上,连铜镜都顾不得多照上一眼了。

    霜叶想着鹦哥绿的衣裳,应当配些白玉的首饰才好看,她记得衔冰送来的匣子里,是有那么一柄白玉簪子的。

    见姑娘正忙着更衣,也不再多问了,便自作主张去里屋取了簪子。

    踮了脚簪到江檀的发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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