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另请高明
翌日。
章嬷嬷走到老夫人床边,轻声道:“大爷回来了。”
听闻孙儿从玉姑山回来了,老太太忽而激动不已,攥着孙女的手频频用力,挣扎着想坐起身子来。
沈星迢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放下手中的药盏,敛着眉眼道:“也许是兄长一人回来的,祖母也别抱太大希望了。”
沈晏清进来了,神色怏怏。
应是碰了一鼻子灰。
沈老夫人不断咿呀着,伸长了手去够旁边的章嬷嬷,老妇立刻会意,讪讪问道:“大爷,一切可顺利?”
他摇了摇头。
俯下身子将祖母打横抱起,轻轻放到屋中的榻椅上。
消沉道:“母亲远离纷扰喧嚣已久,不愿再入红尘俗世祖母也别太忧心了,有我在,不会让侯府落败的。”
沈星迢默不作声地坐在绣墩上。
手中的帕子都快绞裂了,听兄长说出那话,原本绷得笔直的身子登时松垮了下来。
忍得辛苦才将眼泪憋了回去。
“她回来又能如何,吃斋礼佛久了,怕是连府中薄册怎么看,都忘光了。”
她飞快地擦拭了眼角,起身道:“我是沈家的女儿,难道会害了侯府不成。夜长梦多,不如就按我的法子办,逼着那女子交出中馈。”
沈星迢话音未落,江檀已经带着人走到身后了。
她从赵嬷嬷手里接过库房钥匙和一沓厚厚的簿册,塞到沈星迢的手中。
面上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牌钥匙和薄册都在这了,还请大姑娘好好清点清点。”
“这”
沈星迢与兄长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见江檀竟然这般爽快地交出掌家权,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猜忌。
正疑惑间,门口的丫鬟道:“府医来给老夫人请脉了。”
沈星迢也只能抱着重重的簿册,坐到一边细细翻阅了起来,越看到后头秀眉越是紧蹙不展。
虽是王府正妻,婆母却把持着府中的事务,不曾委以重任。
多亏了儿时养在清念堂,祖母日日耳提面命,手把手地教她管家的本事,如今才略能看懂其中的门道。
她竟不知,安远侯府已是大厦将倾。
昔日的显赫荣耀不过是昙花一现,到了父亲那一辈,已然开始走下坡路了。
天不怜她沈家。
如今侯府时运不济,子嗣凋零。
到了兄长这一辈,竟连个表面风光的虚职都够不到手,靠着军营那些微薄的俸禄怎能养起这一大家子?
更别提府中还寄养着多位表亲,姑娘们的饮食起居倒费不了几个钱。
可粗拢算算,胭脂水粉、裁衣首饰,这白花花的银子跟流水似的,光看着往外流了,更别提这几年庄子铺面的收成也不可观。
即便用度一省再省,侯府早就债台高筑了。
沈星迢咬着唇望了江檀一眼,神色复杂。
可见这管家的差事也是不好做的。
“唉”
府医探完脉后,摇着头收回了脉枕,脸上的表情亦不好看。
沈晏清急问:“祖母的身子如何,何时能彻底好过来?”
主心骨一倒,府中上下人心惶惶。
府医擦了擦汗,羞赧道:“恕老夫医术不精,老夫人血脉阻塞,针灸了几日也不见好转,若是放任不理,恐怕”
“恐怕什么?”
沈晏清急得满背冷汗。
“恐怕,情况只会更差”
听了府医的话,他顿时觉得脑筋昏胀,失魂地呢喃着:“难道”
难道上天是在惩罚他吗?
他一时也没了主意。
府医道:“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上回老夫告假返乡,险些误了老夫人的身子,也不知是哪位高人给老夫人施的针。”
“那药方子,老夫也是看过的。”
“其中的药材并不罕见,但巧妙地配伍在一起却能发挥奇效,足以见得是一位精通药理的神医。”
老头拱手自谦道:“若大爷能将此人请到府中,为老夫指点一二,老夫人的身子兴许还有好转的机会。”
沈晏清喑哑无言。
是姜夫人妙手回春,将祖母医好的。
可那日为了和离的事情,两家闹得那样难看,不知她还愿不愿意为祖母施针?
“我宁可死”
沈老夫人也不是等闲角色。
她这一辈子都没向任何人低过头,怎能屈尊降贵求那姜家人救自己?
她宁可瘫了死了,烂在床上一辈子。
一着急,差点没从榻椅上翻落下来。
沈星迢素来知晓祖母争强好胜的性子,忙将薄册掩上,语气坚定道:“依我说,姜家伯母虽医术了得,但天底下能瞧病的也不止她一人。”
她走到榻椅旁,轻轻拍了拍祖母的手背。
安慰道:“我公爹与宋太医交好,看在王府的面子上,请他过来一趟不是难事。”
老太太这才安分了许多,似水牛般重重地喘着粗气。
双目片刻不离一旁的江檀。
沈星迢也并非什么好生事端之人,看过簿册后心情也平复了不少,不得不承认江檀心思细腻,确实是掌家的好手。
懂得开源节流,账目也做得工整清晰。
同嫂嫂一样。
换做自己,未必有她做得这般周全。
于是转身拿了对牌钥匙,腆着脸走到江檀跟前,生硬道:“祖母身子尚未好全,我毕竟是王府宗妇,也没那个功夫管侯府的杂务,这中馈,还是由你接着掌管罢”
可对方却迟迟不愿接过手中物。
再抬头,却发现她神色冰冷,一副不领情的样子。
沈星迢的双颊也开始灼热起来。
进退两难。
正僵持着,对方开口了:“我看还是不必了。”
江檀后退了半步,淡然道:“我自知才疏学浅,难当掌家重任,大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
一句话将她噎得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好吧。”
沈星迢觉得颜面无光,急忙将对牌钥匙收了回来,自我宽慰道。
“反正你迟早也是要嫁出去的,侯府也不是非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