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裁衣
从清念堂回来后，苏婉容立刻换了身清凉的朱红色芍药纹薄纱褙子，半躺在美人榻上休憩。
红袖卖力地给姑娘摇着扇子，见她在榻上辗转，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便问道：“姑娘这是有心事？”
苏婉容睡不着，干脆坐起身子叹气道：“我也不知道老夫人是几个意思。”
“那日爹爹的话说得那样明白了，愿意给晏清牵线搭桥，前提是将我抬为正妻。”
“早上我去清念堂，话里话外是想问问她考虑得如何了，结果那老不死的一味拐弯抹角，不肯给我个准信，他到底还要不要去三衙办差了？”
红袖思忖了一会，开口道：“姑娘何不亲口问问姑爷，奴婢记得往日他可是一心娶你为妻呢。”
“他变了。”
苏婉容的神色有些黯然：“从前是从前，如今我已是他的人了，哪里还像从前那般嘘寒问暖的。”
她不是没跟沈晏清提过这事，只是每每提起，他的脸色便不大好看。
只说朝堂上的事女人家不懂，最好也不要插手。
她思来想去，隐隐觉得不妥：“难不成还是想与柳家攀亲？”
苏婉容暗暗咬住了唇。
红袖时刻谨记着苏老爷的交代，便主动揽过此事：“姑娘只管安心养胎，奴婢得了空就去四处打听一下，兴许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苏姨娘，该喝安胎药了。”
常嬷嬷端着一碗褐色的药羹走了进来。
红袖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道：“放在案几上就好，你先出去罢。”
然后起身从斗柜里拿出一根用锦帛包着的银针，验过无毒后才放心让苏婉容饮下。
下午，她提着一盒芡实糕去了西泠斋。
小厅里欢声笑语的，红袖将耳朵贴在窗纱上细细听了一会，隐约听得了“柳家”、“嫁妆”等字眼。
“站在门口听得清吗？”
红袖猛地回头，发现赵嬷嬷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幽幽地看着自己。
只能提着食盒悻悻走了进去。
这才发现，府中负责裁衣的嬷嬷正在给江檀量身，一旁的案桌上还堆着几匹蜀绣的缎子，红袖定睛看了看，还真发现了端倪。
那层层叠叠的绫罗下面，压着一匹正红色牡丹暗纹的丝绸缎子。
见自己来了，霜叶还做贼心虚地将那红绸掩了掩。
红袖心中了然，将手中的芡实糕和领票一并交给霜叶：“我家姑娘的胭脂水粉用完了，特意让我再来领些。”
眼睛却像长在江檀身上一样，不曾移开过片刻。
霜叶笑了笑，问道：“苏姨娘不是向来瞧不上侯府采买回来的胭脂吗？”
红袖到底是老江湖，应对自如：“江姑娘能用得，我家姑娘自然也能用得，你倒不用这样唇齿相讥的。”
霜叶哑口无言，只能去柜里翻出了库房钥匙。
走出几步后却见到红袖还站在原地，一个劲地打量着自家姑娘。
于是抽身拦在她跟前，催促道：“你不是要领胭脂吗，还不随我一道去库房？”脸上也是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
这倒是坐实了红袖的猜想。
侯府要娶亲了，这新娘子到底是姓柳还是姓江，还不好说。
她跟在霜叶后头出了小厅，见四下无人，便主动攀谈了起来：“江姑娘是好事将近了吗，怎么做起新衣裳来了？”
霜叶停住了脚步，回头气呼呼地警告道：“这与你何干？”
“西泠斋的事情，你还是少打听为妙。”
红绸抿唇笑了笑，这小丫头到底还是差点火候，半点心事也存不住。
以为张牙舞爪的，就能吓退自己吗？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从库房回来后，红绸捧着胭脂快步往回赶，连口凉水都来不及喝。
她冲进苏婉容的寝房，将门关了个严实，然后压着惊慌说道：“姑娘，大事不妙了。”
“你打听到什么了？”
苏婉容只觉得心被揪到了一处，蓦地站起身子来，仓皇无措地搓着双手。
“等等先不要说。”
她来回踱着步子，眼眶里盈满了泪珠：“等晏清回来了，我要亲口问问他。”
红袖见她这般执迷不悟，便知道老爷的顾虑是对的。
忧心道：“姑娘糊涂啊，柳家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那西泠斋的都已经在做喜服了，您还被蒙在鼓里呢，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犯糊涂啊。”
“西泠斋”
苏婉容犹如五雷轰顶：“怎么会是江檀那贱人？”她怔怔地坐回榻椅，依然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又哭又笑的，小声呢喃道：“他娶那无父无母的丧门星做什么。”
泪珠子登时翻落了下来。
想不通自己哪点不如江檀，为何那老不死的偏偏就看上了她？
苏婉容只觉得生平第一次被羞辱得如此厉害，捏着拳头就要去清念堂找那老妇算账。
还是红袖将她拦了下来：“这可使不得，奴婢说句不中听的，姑娘和姑爷的关系已经是风雨飘摇了，你这么做无非是将他推得更远罢了。”
“可我又能如何？”
苏婉容气得将案桌上的瓷瓶扫落在地。
红袖思虑一番后，分析道：“奴婢虽不知老夫人看上她哪点，但奴婢听说安远侯爷生前曾将那破落户当亲生女儿收养的，还听说她的生父忠武将军是为了救侯爷才死在战场上的。”
“侯府收养恩人之女，原本是件美谈。”
“但若是让人知道，侯府存了私心，将恩人之女抚养成人，不过是为了给嫡长子续弦。”
“您猜猜，朝中文武百官会怎么想，官家又会怎么想？”
苏婉容按住躁动不安的心口，试探地问道：“你是说，让爹爹他们放出消息，将此事闹到台面上？”
红袖笑着摇了摇头。
“是让老爷他们动用关系，给朝廷上折子，借此事大做文章，奏安远侯府一本。”
“不，不行”
苏婉容不得不承认，用舆情给侯府施压，这是个绝顶聪明的主意。
想必沈老夫人一定会为了侯府的声誉打消这个想法。
但这法子的弊端也很明显。
若此事闹大了，官家龙颜大怒，严惩了侯府，那她苏婉容作为沈晏清的妾室，也是要一并遭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