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快来人啊,姑娘自尽了”
喉间传来一阵猛烈的窒息感,姜昙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悬在三尺白绫上,已然命若游丝了。
小丫鬟霜叶吓得魂消魄散,卯足了劲往上托着她的身子。
好在绳结打得并不结实,一番挣扎后,她摔了下来。
霜叶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哭得梨花带雨:“侯府是不是冲撞了什么邪祟,大奶奶刚过世没多久,怎得姑娘也想不开非要自寻短见。”
眼前的一切,十分熟悉。
姜昙惊愕地发现自己不但死而复生了,还从安远侯府的大奶奶,重生成了侯爷的养女江檀姑娘。
五脏皆碎的剧痛还历历在目。
前世死得实在冤枉。
京城向来太平,回门的车马刚驶出京郊,不知从哪冲出一群蒙面悍匪,将贴身的丫鬟婆子杀了个精光。
马车外的声声惨叫让人不寒而栗,可夫君沈晏清却从容自若。
异常冷静。
片刻后,他开口道:“昙儿,这一世算我欠你的。”
“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血,只要你在侯府一日,祖母便永远不会准她过门。”
生死关头,他的语气又是那样真挚,不像是在说笑。
姜昙心下陡然一空,不自知地将唇咬出了血。
爱而不得的男人,却与别的女人无媒苟合,她的三年苦等竟是一个笑话。
她红着眼睛笑问:“可你不是刚从边关回来吗?”
沈晏清蹙眉不语,独自下了马车。
隔着车帘,姜昙听见他对贼人吩咐道:“动手时麻利点,少让她吃些苦头。”
原来这一切都是早已筹划好的。
为了让那个女人名正言顺地嫁进侯府,给那肚中孩儿一个名分,他不惜要杀了自己的结发妻。
姜昙不愿坐以待毙,趁着那伙人商议后事时,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没命地往远处跑。
直至被逼到山崖边。
那悍匪生得燕颔虬须,持刀步步逼近:“你千不该万不该嫁到侯府,挡了姑娘的前程。”
说罢将她推了下去,这便是沈晏清交代的“给个痛快”。
姑娘?
姜昙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挡了哪个姑娘的前程,才招致杀身之祸。
可自己与沈晏清的婚约,尚在娘胎时便已早早定下。
到底是谁先来,谁后到?
她生于扬州的簪缨世家,虽父亲早逝,家中只剩母亲及幼妹,侯爷还是谨遵指腹婚的承诺,在她十五岁那年,亲自带着嫡长子沈晏清上门提亲。
远嫁京城路途遥遥,马车颠簸得厉害。
想着不久后夫君就要远征苦寒的塞外,姜昙强忍胃里的不适,为他缝制着防寒的护膝及冬衣,密密麻麻的针脚里藏着的都是女儿家的心意。
下了马车,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交给了沈晏清。
在迈向侯府的每一步,她都在遐想着往后二人松萝共倚、琴瑟和鸣的日子。
侯府的宅子很大,比想象的更加清冷。
只有他的掌心才是暖的。
拜过堂后,姜昙顶着沉重的凤冠霞帔坐在喜床上,等到身子都冷得发僵了,他才姗姗来迟。
“往后你就是侯府的嫡妻了。”
“我答应过父亲要敬你一辈子,但爱是不能强求的。”
说罢,他便似走过场那般挑了姜昙头上的喜帕,只给她留下一抹醉玉颓山的背影。
没想到,沈晏清居然连告别的机会也不肯给她。
翌日清早,贴身丫鬟来报:“姑爷已经动身了,姑娘若想见他一面可得抓紧了。”
姜昙怀抱着那包衣物没命地追赶,临近垂花门时,才远远瞥见了沈晏清的身影。
“夫君”
姜昙心急如焚地呼唤着,可他非但没有停下,步履反倒越发匆忙。
她一时心急,不慎踩到石子摔倒在地摔伤了膝盖,沈晏清这才微微驻足,皱着眉让婆子将包袱递了过来,然后转身离去。
那一身戎装很是威武,却成了姜昙往后三年里的唯一念想。
沈母早些年间去了玉姑山修行去了,这掌家的重担自然落到了她的头上,还未褪去青涩稚嫩的姑娘,却早早梳成了妇人的发髻。
第一年,安远侯的身子便撑不住了,临死前却依然心挂着养女江檀。
回光返照时,他对着儿媳叮嘱道:“忠武将军满门忠烈,江家男儿皆葬身于沙场,江夫人死于难产,只留下孤苦无依的幼女”
“江檀尚在襁褓时便被托付给我。”
那一仗实属惨烈,若不是忠武将军以命相救,他怕是早已马革裹尸了。
“长嫂如母,替我好好照顾她。”
姜昙记得这个与自己姓名相仿的姑娘。
性子冷僻,常年独居在西泠斋,身边只有个从江家找上门的小丫鬟霜叶伺候着。
侯爷为江姑娘计之深远,早前为其选定了一门相配的亲事,不想离世后却被老夫人截了胡,将嫡孙女嫁了过去。
姜昙虽是当家主母却处处掣肘。
本想主持公道,却被老夫人呵斥:“你做人嫂嫂的,怎么心眼偏得如此厉害,星迢才是你的小姑子,若是搅黄了这门亲事,等晏清回来定要休弃了你。”
两年后,边关战事告捷。
本该是夫妻相聚的日子,沈晏清却自请戍关一年,让她不必苦等了。
每到阴雨连绵时,她摔坏的膝盖便会隐隐作痛,只能数着时辰等天明,年方二九的姜昙,两鬓却已熬出了几根银发。
再见到沈晏清,她却险些认不出。
塞外苦寒,将他锤炼得更加成熟冷峻,脸上有淡淡胡青,像是在回府之前仔细修整过仪表。
都说小别胜新婚。
可沈晏清的眼里并无半点爱怜:“我都听祖母说了,这三年侯府是你在操持着,明日一早我陪你回扬州。”
撂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去。
带起一股芍药香的风。
紧接着,她这可悲可叹的一生便截然而止。
姜昙这一生只有短短一十八载,都是为了沈晏清而活。
前十五年,每日都是跟着教养嬷嬷苦习规矩和妇德,只为了有朝一日能担得起侯府嫡妻的名分。
后三年,以夫为纲,为侯府殚精竭虑,在日复一日的苦等中蹉跎了年岁。
说来实在可笑。
虽是夫妻,二人说过的话,见过的面确实寥寥可数。
她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拭去眼泪后,她学着江檀姑娘的语气问霜叶:“大奶奶的死因官府可调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