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玉简
痛,仿佛被利刃切割裸露后的疮口,血早已干涸但痛却随着疮痂一同融进骨髓直触灵魂。
黑夜中,一对泛着荧光的羽翼缓缓打开,现出一个趔趔趄趄的男人,羽翼轻轻晃动几下便化作星光消散了。失去羽翼的支撑,男人一个踉跄几近跌倒,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琅琅”飞起稳稳将他托住,月色下,一人一剑像两个暮气沉沉的老人相互搀扶着站立。
月色抬升,碎碎的光芒撒落他的肩头,看得清楚了,是一张煞白的脸,然后脖颈下,胸膛正中,一个狰狞的血孔,汩汩的血水像不要钱似的突突往外渗。
段东阳捂住奔涌的伤口,将一颗被鲜血浸红的丹药塞入口中,丹药入腹,痛到扭曲的眉头终于好受一些,但整个人依旧如霜打的茄子似的萎蔫无力。旧疾未愈,又添新伤,灵力消耗又极多,已经没有再战下去的可能。他仰头看了一眼躲在兽群中的擎天,密密麻麻的妖兽将它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实,只希望自己的一击能让这头冥兽记住人族不是好招惹的。然后,他将目光缓缓转向半空,那颗孤零零只剩下一半的脑袋。
“出来吧,别躲了。”他冲脑袋不甚乐意地说道,“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幽幽的喘息从四面八方袭来,飘荡四处的离魂鬼煞蜂拥在脑袋周围数丈,很快汇聚出一颗完完整整的脑袋,然后是躯干、四肢,直到最后一具满是青黑色冥气环绕的巨大身躯重新挺立。
“咔咔……”
慎马扭了扭略微僵直的脖子,他需要一瞬间的适应,毕竟已许久不曾遭受这等毁灭性的创伤,记得上次还是千年前,圣君将他从深渊恶魔腹中拖出来,闻到自己身上那黏臭恶心的墨绿色胃液真比杀了他还难受。回去后,圣君嫌弃极了,随手将他丢进化身池中,又不知从哪搞来几大包香喷喷的花仙露,眼皮都不眨一下一股脑全倒入池中,这一泡就是十年,终于将他身上的腥臭涤荡一清。
想到这里,慎马笑了笑,若非如此,自己这个万妖军中毫不起眼的冥卒早已化作恶魔沼泽内的肥料,又怎会成为现在独领一方的妖皇。
贵为万妖冥域最年轻也是最受妖主器重的圣君,塚牙身旁永远不乏强兵悍将。有一次,趁圣君喝的兴起有些微醺之际,他壮着胆子问道:“圣君您当初为何会屈身救下只是下级军卒的我?”
圣君的回答令他始料未及,甚至可以说是刻骨铭心。他记得当时,圣君唰的一下睁开眼,酒杯“锵啷”坠地,登时酒醒了大半,满是力量的腰背猛地挺直又下意识向后缩了缩,似是看到了什么特别讨厌的东西。只见圣君掩紧口鼻,发出闷声闷气的呻吟:“因为你……臭的实在令人难忘。”
“……”
嗖嗖几道划破天际的光影打断了他的回忆,他顺着光的遗迹望去,是几名落败的人族修士,后面一上一下两只冥兽正穷追不舍,是冥兽穹苍和它的搭档晦明。
“你们失败了。”慎马最后看向段东阳,摇头略表惋惜,“凡是圣君路上的阻碍都是我的敌人,必须铲除。”
血已经不流了,灵力也恢复一些,段东阳懒得与他废话,深吸一口气,飞剑祭起直接斩去,但被慎马轻松击飞。
“太慢了。”慎马很是失望,“力度小的连给我挠痒痒都不够。”可等他回过神来,偌大的场地哪还有段东阳的影子。
“哼!想逃?”慎马仰头一吹口哨,月色下的穹苍扑打双翼怪叫着掉头,朝一道疾驰而过的光影俯冲而去。
“真是阴魂不散。”段东阳躲开锋利的鹰爪与烦人的蛇啐,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剑芒,与恰好折返而来的飞剑一左一右绕开穹苍巨大的羽翼。正庆幸间,眼前黑影闪烁,小山般的慎马凌空出现,拦住他的去路。
“我说过,你走不掉了。”
左慎马,右穹苍,后面还有奔跑而来的冥兽晦明与数不尽的妖兽,三路齐攻将段东阳围的死死的,这下子真是伤脑筋。
段东阳叹了口气,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跌落在地。见他神情潦草,恍然若失,慎马还以为他要学残马来个自爆。刚欲提醒穹苍、晦明多加提防,心口蓦地一凛,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他的心脏挤爆开来。
慎马圆而大的两颗眼珠瞪得快要挤出眼眶,疑惑、惊慌、恐惧等等表情在他脸上依次闪过,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这是何等力量?
一块小巧古朴的玉简,不时发出淡淡的光,却令一妖两兽尽皆骇然,甚至于穹苍尾巴尖那颗小小的蛇头也极欲挣扎想要脱离穹苍的控制。
“师弟,”段东阳回忆起临行前项元籍对自己的嘱托,“若遇危难不要迟疑,当即捏爆此简。”
“放心吧。”段东阳拍拍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玉简,哈哈笑道,“我现在可比你惜命。”
段东阳紧张的手心微微发汗,此刻就是生死存亡时刻。但他还想再等一等,这块玉简实在弥足珍贵。据他所知整个八荒不超过三块,一块在自己,一块在玄天宗宋璟雯,还有一块应该随那个人一同消失了吧。
古朴的玉简小小的只有掌心大小,若非隐隐的光,怕是丢到大街上都不会惹人目光。然天地初开,灵以万物,即便只是一粒尘埃、一滴雨露、一缕微风,也足以凭借时间的垂爱凝聚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让开路,大家各回各家。”段东阳捏着玉简,半威胁半劝说,“否则……”说着段东阳手上力道又加了一分。
两只冥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吼着都没有退缩。即使没有冥域的铁血律令,野兽骨子里的好勇斗狠也不容许它们退却。而慎马,这个忠心的仆从,早已克服恐惧,此刻他的脑海只有一个想法:威胁就必须抹除!
“给我上。”
令下,早已等不耐烦的兽群一拥而上,獠牙、利爪、猛毒、吐息全都不要命似的朝段东阳招呼。看着手忙脚乱、四处躲避的段东阳,慎马默默隐入黑暗,等待致命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