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突袭
仙盟长老田七，此刻，他很慌。
一是他“有幸”被段东阳选中，成为一名拯救八荒众生的光荣先遣者，当然也很可能是出师未捷的殉道者；二是，面前这个矮墩墩有点秃头的冥妖正瞪着俩绿莹莹的眼珠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三阶妖帅，实力堪比人族羽化后期修士，但田七觉得眼前这只妖帅远超同境界修士，只因自己苦炼千年的法宝“安古剑”被其一掌击飞。他撇净嘴角精血，眼神有些飘忽，隐约想起多年以前，在永宁州的清晨，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手执一把锈迹铁剑放声高喊：“吾辈正年少，匹马黑貂裘！”
沉寂的记忆一点点被唤醒变得清晰，筑基、结丹再到元婴大成，终于在云陌州升仙台，他遇到了一生最重要的人，他的师父，当时仙盟之主、八荒第一登仙——向令钧。
自此，他的人生乃至整个仙途都变得通悟明澈，仙盟万年积累的功法、天材、秘境，乃至令无数修仙者可望不可求的神灵道化丹也毫不吝惜地供他支用，短短四、五百年便突破悟道达到绝大多数人终极一生无法触及的羽化境。
他一度以为，自己的一生即便不如师父那般光华闪耀也该成为八荒榜上鼎鼎有名的一代天骄。直至某一日，师父游历归来，身边多了几个怯生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这几个孩子灵根、悟性极佳却连最基本的灵气入门都不懂。师父指着孩子中一个个子稍高些的男孩对他说：“小七，这是乘风，旁边是东阳和道成，是你新入门的小师弟。为师不在的日子里你要细心教辅他们，让他们早日成长起来，成为我仙盟新生代的中坚力量。”
时至今日，他犹记得师父说话时的神情，那种对永恒生命的希冀，对无尽力量的渴望，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他不懂，以为师父如此殚心竭虑地培养新弟子，都是为了仙盟的未来，便一直勤勤恳恳指导几个小师弟修炼。日复一日的修炼、参悟，他赫然惊觉，围坐自己跟前的几位小师弟修炼速度之快简直可以说是一日千里。三年筑基，五年结丹，不到百年就修炼至悟道境大圆满，距离羽化初的自己只半步之遥！
看着簇拥在自己身侧正欢呼雀跃讨论着如何进入秘境、如何凝结冥羽的几人，他的道心第一次萌发了妒意。以至连几个小师弟无比热忱的感激话语，他一句都没听进去，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回洞府，对着一块多年前师父送的星陨铁发泄着满腔怒火。
那块星陨铁本是准备炼制神兵利刃的核心材料，却被他硬生生砸成废渣。清醒过后，望着遍地狼藉的洞府他瘫坐在地，怅然若失：“师父，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对我。”洞内静悄悄的，除了他沉重的喘息再无回应。
后来，妖王九婴被斩杀，师父的两位金兰一个身死，一个隐居不问世事，整个仙盟再无一人敢忤逆他。田七觉得师父变了，从前那个正气凛然、时刻以八荒安危为己任的仙盟之主变了。他变得多疑、孤僻，经常数十年、上百年闭关修炼，除了将仙盟事务交由几大长老打理外居然破天荒让刚刚羽化的向乘风也参与进来，俨然将他视作自己千秋之后的继承者。听见由自己一手带大的仨师弟一口一个“师兄”的叫着，他忍了下去。
再后来，不知怎么，新的妖族之王“九婴”出世了，向乘风也随之失踪了，连他的两位至亲师弟也不知道他的踪迹。大家都说是他勾结妖族密谋倾覆仙盟，更有人说他就是当初的九婴幼崽。总之，流言蜚语如过江过江不绝于耳。不多久，师父出关了，整个人形神枯槁，目光涣散，大家知道他又一次飞升失败了。
飞升本就逆天而为，自上次名唤“剑一”的男人一剑破开天门后，人族已有万年不曾飞升过了。而师父更是号称仙盟万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一柄“天渊剑”配上他的金系天灵根简直无往不利，年纪轻轻便被仙盟传承认可成为下一任盟主。
直到那一日，一名着青衣执长剑的青年，背上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人形的向乘风，一步一个血印踏进了仙盟，在连败十余位护法长老之后终于登顶，剑指向令钧。
一番惊世大战后，师父败了，败得很彻底，连一缕神识也不曾留下。时至今日，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位执掌仙盟数千年早已臻至登仙境大圆满的仙盟第一人竟然会败给一名籍籍无名的青年。
油尽灯枯前，师父发出的狂笑言犹在耳。他一手指天，冲着青衣男子发出一声质问：“即便我死了，人族和妖族的宿命也不会终结。‘天’，终会将这里的一切吞噬，飞升才是最后的希望。可你……”
言未毕，师父猝然闭上了双眼，消散在尘世间……
“嘿哈！”
冥妖陆马的一声怪笑打断了田七的思绪，回忆戛然而止，眼下可是生死攸关时刻，稍不留神便会万劫不复。
远处传来冥兽凄厉的嘶吼，田七知道他那位师弟成功了，自己的任务也算圆满结束了。田七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目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从这只冥妖面前全身而退。
正当他苦思对策之时，几道血刃从前方激射而来，强大的破坏力在地上划出深深的裂口。
“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我族大营冒犯圣君天威！今日便是尔等死期！”
陆马接连不断挥爪猛攻，道道血刃逼得田七不断后退躲避。忽然脚下一软，随即一声兽吼，田七暗道“不好”，一个翻身躲开迎面扑来的巨尾。可穷追不舍的陆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结结实实吃了妖兽一击横扫，被狠狠拍飞出去。田七好不容易摆脱冥妖的纠缠，来不及庆幸就被眼前赫然站起的巨物惊倒在地。
冥兽蚀猿，自被召回大营后一直躺在此地睡觉，即便方才的怒吼也未打扰它的美梦。淫靡的梦境，它几只毛糙大手正搂着花妖后丰腴饱满的腰肢，一手挑逗着满脸潮红的繁英，鬼到极致的脸上一张大嘴就要亲下去。突然尾巴一痛，又是刚刚愈合的创口。蓦地它惊醒，眼前死一般的漆黑，哪还有美丽动人的人间尤物，气的它一撩长尾也不管有伤没伤就是一记“神龙摆尾”。
“抱歉抱歉。”田七光速起身，顺手甩出几颗蓝盈盈的果子，祭出一件圆形法器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蚀猿十只眼睛愤怒地瞪着他，仰头吐出一道道血光，都被其灵巧躲过，数息之后，人已经没了踪迹。它郁闷地匍匐在地，余光一瞥，见地上零零散散几颗果子，晶莹透亮，散发着诱人的光。它好奇地嗅了嗅，有点香。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乐得它一口含在嘴里就要咀嚼。“咯嘣”一声，随后是连珠炮似的爆炸……
“对不住了，这几颗‘爆浆果’本来是给冥妖准备的，就让你先尝个鲜吧。”撂下这句话，田七使足了劲朝长垣飞驰而去。身后，蚀猿的嘶吼哭天喊地，惊得整个大营的妖兽一阵躁动。
另一边，慎马抚着擎天脑袋上噗噗流血的伤口，摇了摇头道：“我以为来的是日间之人，没想到是你，我的‘老友’。”
对面，段东阳柱着长剑，抹净嘴角血迹，咧嘴一笑道：“那还真是抱歉，让你失望了。”
“既然来了，便留下吧。”慎马说着欺身近前，“正好我需要一副新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