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阿龟
“急报！”
一名执旗弟子急慌慌跑进来，身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他面向项元籍焦急地说道：“禀盟主，我联军大帐惊现大量妖兽，为首悍妖凶残至极，连伤数百人，顾师叔已率各宗长老、弟子奋力剿杀，但妖兽源源不绝，战况胶着，顾师叔请盟主定夺。”
“喝！”
万仞山不待来人说完，扛起大刀，率先一步飞将出去，远远听他喝道：“待我去会他一会。”
项元籍见他转眼便没了踪影，于是对弟子吩咐道：“传谕众弟子巩固防线，务必将妖兽围困在内城，切莫走脱一只伤及无辜。”
“遵令！”弟子接令转身离开。
兽群来得颇为诡异，眼下事急，没有太多时间考量，项元籍转身对众人说道：“事急，烦请诸位随我一道诛灭群妖。”
宋璟雯略一颔首便化作一道倩影飞出殿外，安妙音亦紧随其后。风云海对身后天明、天阴点头，二人会意一左一右冲出大殿。然后，他收起折扇，脚底生花，对项元籍说道：“区区几只妖兽又能翻起多大风浪，风某去去就来。”说罢，化作一缕清风由屋顶飘散而出。
荆山玉方欲上前，项元籍连忙劝道：“老前辈留步。”
见荆山玉不解，项元籍继续说道：“烦劳前辈留守此地，率门下弟子救助伤者，这陷阵之事还是交由我等吧。”项元籍说完，不待荆山玉回绝，挺身迎向为首悍妖。
荆山玉叹了一口气，默默收回步子，暗道：老了，到哪都招嫌。末了，他对门口站立的一名面容俊逸却一头白发的男子说道：“心儿，此地无须你等护卫，速带宗内弟子抢救一众伤者。”
“可是……”男子站定，不愿离去。
荆山玉见他迟疑，立马猜出他的心思，左手一捋长髯，笑道：“为师上万岁的人了，难道还不如几只小妖兽吗？”
男子张张口，有些迟疑地说道：“可师父您毕竟年事已高……”
“胡说！”荆山玉打断他，“为师春秋鼎盛，一顿尚能饮琼酿一坛，磕十斤药渣。”
男子见荆山玉吹起胡子瞪起眼，越说越起劲，怕他一时兴起冲杀出去，便不再多言。他朝荆山玉躬身一拜，扭头对身侧两名丹阳谷弟子吩咐道：“你等留下好生照护师尊，切莫让妖兽近身。”
“师兄放心，我等必护师尊安全！”两名弟子应声回道。
最后，男子还是不放心，回头望了一眼，见荆山玉笑着冲他挥手，便带着余下弟子扎进妖兽战场。
“万事小心，丹阳谷以后就靠你们了。”
荆山玉站在门口，望着他们渐渐模糊的背影，眼角不知觉有些湿润，要么说人越老越容易念旧，他想起往日的一幕幕，那对时常在他耳边争吵打闹的少男少女，如今只剩他一人了，心中不免有些伤感：那个丫头，还在怨我吗……
且说联军大营火光冲天，人头攒动，妖兽横行，战况激烈丝毫不逊长垣一线。中军大帐，顾道成双手持刀，通体金黄，远远望去像尊不动明王，而与他迎面对阵的悍妖大将双臂怀抱，更像一个面目可憎的飞天夜叉。
顾道成不等周围弟子向他合拢便抢先发难，一口虎烈刀舞得是虎虎生风，刀锋划过，激得那悍妖全身铿锵作响。悍妖巨大的身躯居然十分灵活，每次都能避开顾道成的攻击，他将目光瞥向下方的一个法阵，里面数十位玄天宗弟子背靠背将七个古朴的椭圆状物事牢牢护在垓心。
悍妖闻风而动，避开又一道刀光，退至数丈开外，他巨大的利爪驱散几名近身的长老，口中呜啸一声，眨眼招来三只羽化境大妖。他朝顾道成一指，三只大妖立刻张开大口猛攻向顾道成。
顾道成冲入敌阵，挥刀斩断几只触手，大妖吃痛，喘着粗气，逡巡不敢上前。悍妖见状，朝三只大妖头顶分别射入一道黑气，大妖顿时陷入狂暴，全身咯噔巨响，骤然变大数倍。它们一个个双目膨胀像个熔炉，长长的触手上下翻飞疯狂拍打着一切活物，搅得是天昏地暗。
见妖兽肆虐猖狂，顾道成再也按捺不住，他不顾身后众人的呼唤，一股脑扎进兽群，对准一只大妖的脑袋就是一通快斩。一时间，血浆四溅，血肉横飞，金色的明王已然化作血色的修罗。
悍妖见目的达到，轻蔑一笑，挥掌击飞一名护卫长老，飞身落到结界上方，朝着结界猛地一击，大阵纹丝不动。一击不成，他绕结界一圈仔细端详，见整个大阵设计精妙当真滴水不漏。他不怒反笑，在众人的仰视中缓缓飞升。在距离大阵三丈远的地方他停住，张嘴吐出一块玄青色晶石，他贪婪地舔了舔嘴唇，猛地将晶石往胸口一推，下一刻，噗噗的黑血从心口泉涌而出，滚烫的血液滴洒在结界上滋滋作响。
众人抬头，见自己引以为傲的阵法结界突然冒出几个小洞，然后肉眼可见的扩大，他们一个个红着脸使足了劲朝阵眼注入灵力。
刹那间，天仿佛黑了，周围一切寂静，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众人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大阵破碎了。
悍妖满意地攥了攥拳头，这充盈的力量实在令人陶醉，他神情倨傲，俯视众生，却见这群蝼蚁居然没有逃跑，反而拖着重伤的身体再次靠在一起。人群正中，七个圆状物事依旧安安稳稳的躺着，好一副神游物外的安逸模样。
“不知死活。”
悍妖见他们一脸决然，再不迟疑，挥起重拳再次砸向众人。危急关头，七个圆盘突然泛起七色圣光开始剧烈旋转，激起的气流将身边的一众弟子尽皆甩了出去。待身边再无一人，它们猛然竖起组成一个奇怪的图案，转瞬间便与悍妖硬碰硬撞上。
砰砰几声金石交鸣，四面狼藉，乱石纷飞，卷起阵阵尘烟。悍妖被自己刚猛的劲力反噬，笔直倒飞出去，余威之强竟将他嵌入一只大妖体内，大妖哀嚎一声翻倒在地，顷刻血流如注。悍妖一爪豁开妖兽臃肿的肚皮，狼狈窜了出来，只见他全身猩红，一只手臂无力地垂下不停地冒着黑血。
“呼……”
一击即离，七个圆状物什分散落到地上，伸出四只粗壮脚掌牢牢抓住地面，然后慢悠悠探出一颗黝亮的三角脑袋。它们伸直脑袋，神情慵懒，惬意打着哈欠，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赫然是七只异色玄龟。突然，龟群响起一声闷雷，顿时引发一片炸响：
“老三你又吃巴豆了？屁这么臭。”
“你放屁！我吃的绿豆！”
“哎呦！哪个咬我脚了！”
“嘿，刚谁给哥几个搓的背，一点力道都没有。”
“谁的脚蹬我脸上了，快挪开，臭死了！”
“睁大你的绿豆眼仔细看清楚，是你五哥我。”
“老六给我揍他。”
“臭小子，没大没小，吃我回身拳！”
“……”
七个老家伙顿时混战一团，咬腿、掌掴、肩撞肩，互不相让，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和七嘴八舌的争吵声不绝于耳。
周围弟子从地上爬起，见它们醒来，登时面露喜色，也顾不上疼痛奔上前来，将它们围在中间。待看清局势，一个个是目瞪口呆，更有甚者居然掏出随身笔记开始奋笔疾书，俨然一副参禅悟道的认真模样。
“老五你撒手，我感觉有人盯着我们。”一只黄龟对身旁一只青龟喊道。
“废话！周围全是人，脸都不要了，要撒你先撒。”青龟一步不让。
“撒手、都撒手！成何体统！”龟群中一只体型最大、最显年老的赤色玄龟一脚踢开它俩，咳嗽几声对周围弟子说道，“尔等转身，待为师更衣洗漱一番。”
“哦。”
众人回应，转过身去，惟那执笔弟子一脸痴迷，时不时抬头偷瞄一眼，继续笔走龙蛇。
“你这五颜六色画的什么？”一个声音响起。
“这叫龙意拳，上次见几位师父也是这般斗法，这次可得好好记录下来日后细细研读。”那弟子埋头书写，语气不耐。
“原来如此，那这大红大紫的一定是我跟老七了。”
“瞎说！这是大师父和七师父，别看大师父平日道貌岸然，背地里可多小心眼，一不留神就给人穿小鞋。”
“是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格，你这人好烦，去去去，别耽误我观摩……”那人不耐烦地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椭圆小眼，他吓得手一抖，笔纸洒落地上。
“苏格，好名字，为师记住你了。”赤龟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后转身走开。
苏格站立一动不动，风翻起地上的笔记唰唰作响，像一记记耳光抽打在脸上，他脑中一片空白，唯一声告诫不停回想：大师父这人小心眼，千万别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