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跪下的奴隶
首领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以什么心态离开的城主府了，他只记得当日沉稳的城主和娇笑的小夫人，他开着异能走在异种建立的城市中，看着固然谈不上安居乐业，但必然比人类好了很多的异种生活，还有被一根绳子牵成一行，被异种掰开牙齿看品相如何，头上插着草标任人买卖的人类奴隶，他自己都开始迷茫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城主和他谈的条件固然苛刻，可……人类还真没什么讨价还价的机会，并且一个平安干活的环境，一个不会朝不保夕的生活，哪怕只是做奴隶，对于如今的人类而言，已经是想也不敢想的恩赐。
事到如今……
人类基地里，首领今日仿佛有很多气要叹似的，再长长吐了一口，然后慢慢站起身来：“一会儿应该会有客来，为免失礼，你先服侍我换身见客的衣服。”
“是。”解语花恭敬地答应了，也不问是什么客人值得首领如此郑重相待。
首领却不知道，虽然他整了一个防止外力偷看的密闭空间，并且一直都在撑着那个空间，但一直有一只眼睛在看着他。
看着他通过梦境知道了反抗组织里发生的有关“诏安”的一切，看着他发呆，看着他决断，看着他说“会有客来”，大概也就知道了将来会发生什么了。
风灵昭眼中那疯狂旋转的万花筒终于停了下来，他恢复正常，看了看一脸好奇的宁经霜，又歪头看一看外头的阳光灿烂，心情却很难明媚起来。
人类之败，败到连脊梁骨都被打断了。
十四万人齐解甲，竟无一个是男儿。
他抿了抿唇，似乎斟酌了许久的词句，才开口：“其实，你答应首领的要求，从而留在基地里，于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宁经霜：？？？
“首领看上去虽然不像个好人，但对女人不算太过苛刻，加上以他的性格和眼光，应当不会为难你太久。”风灵昭说，“你答应了他，暂时跟在他身边，或许你现在的生活算不上顺心，但他都已经打算议和了，大部分反抗军应该会作为奴隶去那些工厂农场，劳作再辛苦，至少也能平安活到三四十岁……以如今人类的平均寿命看已经算是长寿。且这还是往坏了想，倘若你能得了他的欢心，以首领的实力，议和之后至少也能被城主锻体洗髓，在玄城里成为一名小贵族，你如果是做了他的小夫人，一生安稳是基本可以确定了的。”
到如今，宁经霜已经知道了“大贵族”、“小贵族”是以异种的能力强弱来区分的，离这个人类基地最近的异种城市叫做“玄城”，那里有三大贵族和若干小贵族，由三大贵族把持城市，小贵族都是大贵族的依附，听风灵昭的说法似乎经过了大贵族的特殊操作，连人类都能成为异种，但……
“小夫人？”
“妾室，专指异种纳的人类女孩，好听些的说法罢了。”风灵昭解释了几句，“异种不知是什么原因，自己种族之内婚嫁的话，想要正常生育子女并不容易，后来有异种发现和人类女人交合之后竟能产下异种子女，于是便会一娶好几十个女人——当然，正妻还是异种，人类女孩们只能被称为小夫人，如此，日夜奋斗，无论是谁怀上了，都算是那一对夫妻的孩子。”
说到这，风灵昭看了看一无所知的宁经霜，忍不住多言两句：“但我得提醒你，给首领做小夫人不是什么坏事，如果是给异种做，那就不值得了。”
“怎么说？”
“一来，首领再怎么有异能，再怎么锻体洗髓，曾经根本上还是个人，在……”风灵昭说这话真的有些尴尬，但想到认识了宁经霜之后她的种种表现，又觉得不把话说透不太好，“床笫之间，总归不会太过暴戾。二来，老实说，首领那点异能，比起真正的异种强者而言，大有不如，即便你运气足够倒霉，需要给他生下孩子，对母体的伤害也不会太过夸张。”
嫁给真正的异种，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宁经霜若有所思。
大概是她这个表情稍微有点让人误解，风灵昭眼眸再掠过宁经霜姣好的脸颊，固然有点失落，但还是道：“现在你出去，告诉他们你要见首领，等你见到之后说你愿意答应他，剩下的事情就都不用你操心了。”
宁经霜下意识道：“那你呢？”
“我啊……”风灵昭笑得怅然，“你觉得，这个基地还有留下来的必要吗？”
宁经霜沉默了下来。
……没有了。
倘若之前的宁经霜还有一星半点的“一个首领三个高层中，好歹首领态度还不明朗，万一他想反呢？”的奢望，到得如今，风灵昭都已经开始谈“首领在议和之后能得个小贵族身份”这种话题了，闻弦歌而知雅意如她，哪里还猜不出首领的态度？
只是……
“如果不是这里。”宁经霜开口，“你能去哪里？”
“随便走走吧，一边散散心一边也理一理将来该如何办。”风灵昭叹了口气，“总不能再在这个地方等着被当做礼物送给我之前的主人。”
宁经霜心有戚戚。
——这种世道，也只有强如面前这个男人，才有那种在一堆怪物群里提“散散心”这种话题的底气。
可他是要去散心，自己却是绝对不乐意去和那个首领应付，对那个归顺异种之后做小贵族的小夫人的生活也并没有什么兴趣——如果她能接受人类为奴为婢，异种傲然称王的结局，她就不会在看完书之后来上那顿疯狂输出，更不会在这里了。
来都来了！
思忖片刻，宁经霜试探道：“你去散心……带上我的话，会给你带来很大麻烦么？”
“啊？”风灵昭还愣了愣，“你不是……”
但三个字出口，风灵昭就把后半截“要去做首领的小夫人”咽了回去——他才意识到，宁经霜问的虽然多，但听语气都是因为真不知道才问，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要跟着首领的话，本就是他会错了意。
想到了这一点，风灵昭原本沉重的心情便仿佛被人取走了心头一块大石头，虽然不至于立刻就快乐了起来，可至少让他觉得有些轻松。
但，待感受到了这份轻松，风灵昭又陡然有三分赧然。
多大事儿啊！更凶险更绝望的场景你是没经历过么？至于就为了这一桩小事紧张至此？
于是有些心虚地看向宁经霜，不过好在她还在非常有耐心地等自己回答，仿佛没有听到刚才那下意识的“你不是”。
……好吧，不管是不是仿佛，我说是就是！我说她没听到那就是没听到！
风灵昭给自己打了打气，笑道：“肯定没有一个人方便，但也不至于连你都照顾不周。”
不过这个许诺要是真做出去了，接下来的生活难免就成了餐风饮露居无定所，他觉得宁经霜如果不懂，他是有义务提醒人家的，于是道：“但是你要想清楚哦，选择留下来那至少能有安稳一生，跟我离开可能就是颠沛流离了。”
“跟着你好歹还有个伴，总比我自己去颠沛流离的好。”宁经霜调皮地眨了眨眼，第一次对着风灵昭伸出手来，这次不是为了去偷看什么，也不是因为脱力了吓傻了要缩人家怀里，就是一个纯纯的邀请之意，“你说是吧。”
风灵昭心头最柔软的那部分有了一点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颤动。
“好吧。”风灵昭不再犹豫什么，伸出手握上了宁经霜的手，站起身来，“现在就走，夜长梦多。”
宁经霜也明白这个道理，风灵昭都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那她更没有了，利利索索也站了起来，但两人才一走到门边，便正正好和那两位因为“风灵昭留不得了”于是带着一大波人匆匆赶到此地准备找个理由把人做掉的基地高层，面面相觑。
宁经霜面色微变。
要说牛逼还是风灵昭牛逼，都已经听到那些人弓弦绞紧的吱吱呀呀的声音了，他还能勾了勾嘴唇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大家好啊。”
这一笑直接给那些在外头等着的人整蒙了：？？？
但风灵昭是没有心思等谁反应过来了。
他毫不在意那些对着他的刀枪剑戟，只在打完了招呼之后轻轻闭上眼睛，随后，他和宁经霜的身影都开始变薄。
对，变薄。
薄到从三维人物飞快转化成了二维画像，微风吹拂时让他看起来都有了某种奇妙的被风吹过的涟漪，再之后，仿佛有什么奇妙的笔刷或者橡皮轻轻擦过那张画着风灵昭和宁经霜的“图层”，于是二人从头到脚飞快消失。
了无痕迹。
只留下了风中的男声：“我诚挚地希望诸位归降之后能得一生平安，只是恕我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这辈子实在是不想再跪，就不和诸位一同去做奴隶了。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