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惊涛拍岸
书中皆记王侯事，青史不载人间名。
自古以来，平民百姓和官僚机构就不是一个圈子，同样的消息，往往上层人最先捕捉到一些风声，底层将消息传开，并热烈议论的时间总是滞后的。
人，不仅活着有阶层，死，也同样有分规制，从入殓停灵到理七下葬，天子王公再到平民乞丐，等级深严，各有不同。第五弗之死，尚未流传开来，迅速就被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遮盖了―卫王世子威尔士死在了平延！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但受限于人口流动速度和天下格局，南方的百姓得到消息时，已是数日之后，这也让远方的人们几乎同时获知了这两个消息，坊间一时议论纷纷。但消息更加的上层人物，早已拿到了情报，甚至了解更多细节，开始推测事情以后的发展，斟酌要做什么样的对策。
各处的茶馆酒肆，人们哪怕喝不到真正意义上的茶，喝着梅子、李子、枣泡出的糖水，也要呷上一口，夸夸其谈，人类大概是抵不过饮料、美食和八卦的诱惑的，稍微有些条件，便不愿意去喝寡淡清透的白水，必须要对时事时政发表一些看法，还要尽可能做到语不惊人死不休，如此才会吸引他们的目光，享受众星捧月的快感。
“嘿！听说了吗？”
“听说了！第五弗死了嘛！”
“什么呀！何止第五弗死了！”
“那还有谁死了？”
声音突然压低，像是做贼一般“初宁，卫王世子，威尔士，死在平延了！”
对面的人大惊失色，嘴巴张得大大地，双目圆睁，半天没说出话，好一会儿嘴唇颤抖地问着：
“真……真的？”
中年男人看着对面老者的反应，心中十分得意，脸上还是装出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之前初听到消息时的惊诧，脸上挂着笑，略带神秘地说道：
“唉～我还能骗你嘛！我可告诉你，有小道消息说，刺杀威尔士的正是初宁微生家的微生悟，如今这微生一家可是被灭门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老人惊恐万状，唏嘘不已：
“哎呀！这菲兹家也太狠了，可怜微生一家当牛做马，到头来竟是一朝覆灭，无一生还的下场，所以说啊，这要是当了狗，可千万不能对主人呲着牙！”
中年人赶紧接过话茬：
“谁说不是呢！可要说起来，微生一家也是该！咎由自取，所谓伴君如伴虎，这菲兹家不是君也是半个君了，非要派个不成器的微生悟去护卫，这下好了，一家是没留下一个活口啊！”
旁边来人插话道：
“哎？我怎么听说，是微生悟勾结武家，刺杀的卫王世子呢？这你们不知道？”
中年男人脸上有些尴尬，干笑道：
“这……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嘛！”
几人这么一合计，老者眉头紧锁：
“这事儿，怕是有些古怪吧？”
二人神色兴奋：
“怎么说？”
老者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端起架子来。中年男人急了：
“您老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老者呵呵一笑，反倒批评起男子来了：
“你们呐！还是太年轻，经的事儿少了”
一旁来的人插话道：
“这话怎么说？”
老人悠悠开口：
“第五弗死后，听说威尔士发了布告不是？”
“是，是！”
老者：“这说明什么？”
中年男人：“说明他……做贼心虚？！”
旁人眉毛直跳，听得悚然一惊。
老人又意味深长地说道：
“接着，威尔士就死在了平延，你说，这事怎么就这么巧呢？”
二人神色惊恐
老者继续说道：“第五弗死了，听说威尔士送去了两个奸细的人头，结果，威尔士也在平延死了，平延少了一个武家……”
中年男人不敢置信，确实般地问道：
“你是说……？”
老人赶紧按住那人的肩膀“嘘～”眼睛斜睨，顺着老人示意的方向看去，一队官差走过。
类似的交谈，同时在各处上演，人们各抒己见，争论不休，一时间五花八门说法不一的坊间流言四处传播，屡禁不止。
百姓陷入舆论的热潮之中，上层人物早已过了那个劲头，现在他们要直面这场风波掀起的巨浪了。
上京五大族，陈、柏、阿尔瓦、骆、高赫，宗族大会相继召开，现场被围得水泄不通，族人摩肩接踵项背相望，大厅的氛围焦灼，人人焦躁不安，心乱如麻。
这其中，最为恐慌的还是骆家和高赫两家，刑部尚书骆大甫和兵部尚书杰夫尔高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族中众人面前来回打转，眉头紧皱，唉声叹气。
以往，徐胜之的府上门可罗雀，如今却是人声鼎沸，纷纷嚷嚷。徐胜之，镇国大将军，比起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等十六卫的大将军，他的职称明显很犯忌讳，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自圣西门暴动，南方沦陷，上京也有不少流民乱匪，文官集团党争不断，军队节节败退，大将军换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难挽颓势，直至徐胜之破格加封镇国大将军，统领上京十六卫，直接听命皇帝，局势才开始好转，也因为徐胜之左右不靠，全凭个人能力起家，与文官集团少有瓜葛，所以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人拜会，也没什么人敢轻易上门，毕竟身份太过敏感，且对那些士族子弟的前途帮不上什么忙。但今天，这群人实在顾不了这么多了，如果今日不来，怕是要在家中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为了一家的存续，各族除了族长之外的头面人物，都到了徐府。
上京的各家一反常态，究其原因，还是今日早晨，一封奏报送到了皇宫，很快各家也得到了消息―国丈爱德华，要第五仁戈对平延威尔士身死之事，给出一个解释，请圣上裁夺。但这个消息的背后，是安东尼和第五仁戈各自率大军进京！
接到这个消息时，各家一下就炸了锅，往日里，几家争权夺利，唇枪舌剑，哪怕各家之中，也有子弟分属不同的党派，彼此交织又拔刀相助，但跟这次的巨变相比，都只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已，无论几家如何争斗，至少也顾及百年之谊，极少完全撕破脸皮。何况文官相争，又有前车之鉴，都不敢擅动军权，以往如果不是徐胜之横空出世，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如今上京早已是以前残垣断瓦。
文官集团不敢再染指军权，但现在，第五氏和菲兹家族，带着大军下场了，最初，所有人担心的是，第五弗和威尔士的死，会不会是两家合谋发兵上京的苦肉计，人人惊出一身冷汗。但很快，这个可能就被排除了，自始至终，仁戈都是敌视菲兹家族的，且威尔士是爱德华最看重的儿子，这种合谋未免代价太大，南方未定，两家拿下上京又能如何。
但这并没有让各家就此安心，以前几家都是文斗，如今突然来了两个玩武斗的，惹不起，也躲不掉。要是两边不靠，怕是会被两家一起打死；两家都靠，怕是见风使舵吃里扒外也不得善终；似乎只有押一方，且必须押到胜方，才有一线生机，可就怕两个武斗的，拉开架势，要打一架，先把他们这些文斗的清清场！不是你去投，人家就看得上的！
所以，兵部很急，兵部尚书很急，但兵部还可以找镇国大将军顶着，刑部这次才是真的被架在了火上烤。爱德华要一个解释，仁戈之前给了，但明显爱德华不满意，那让圣上裁夺，圣上拿什么裁夺？刑部肯定是要到平延走一趟，那你是真查还是假查？万一查出来点什么，你是说还是不说？最后就是，哪怕双方不加阻拦，你也不怕得罪人，最后查出真相，你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刑部很急，骆大甫特别急，但此时，却有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肆意狂欢，喊着“来啦！打起来啦！打呀！哈哈哈哈”这是回上京之后，没了志气的雷哲阿尔瓦。